诸月还未有什么反应,却听得诸清冷冷地开口,“诸月,动手。”诸月抬头望他,眼中是一片麻木,他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动手!”
手里被塞进了一把刀,诸月愣愣地盯着手中的刀,刚打算甩手,却听见诸清冷淡的声音,带了些残酷,“别忘了向荣的命也捏在你手中!”
“够了!”诸月吼了一声,发了疯一般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在他身上染出了一大片绚烂的红……
诸月浑浑噩噩的,已经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王府的,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正坐在书斋里头,衣服上、脸上都沾着血。诸月抬起手——才发觉手中似握了千斤重物——抹了把脸,发觉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结在脸上,微微地发硬,一碰,火辣辣地疼。
陶凌、张妈、阿庆等人都守在门口,不敢进来,似乎是第一次瞧见诸月这般模样,都有些发怵。“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诸月直愣愣地看着来人,是向荣。
诸月张了张嘴,眼眶已然红了。向荣反手将门掩上,沉声道,“我已经知道了。”诸月未答话,捏紧了拳头,“我不怪你,父亲……父亲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诸月愣愣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士为知己者死。三——诸月,父亲他知晓皇上太多的事情,皇上断断不会留着他,之所以留着,不过也是顾及着你而已。”向荣将手中的信交给诸月,“这是父亲留下的信。”
诸月看了他一眼,接过。
‘诸月,你看到的时候,想必我已不在人世。我早便料到有这么一天。我在皇家当职已有二十年了,这其中太多的纷争和黑暗,我早便累了,不过是为了宋家,为了姐姐撑着罢了。诸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杀我,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只愿你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冷静下来,宽恕自己。另,兵符我已交给向荣,我死后,便将此物传给你。——向荣绝笔’
“这是……怎么回事?”诸月的声音嘶哑。
“父亲原本打算迎娶淑妃娘娘,后来,后来淑妃娘娘却进了宫……”向荣皱着眉头,轻声说,“再后来的事儿你便知道了。我们回京时,父亲曾与我秉烛夜谈,他早便不想活着了,淑妃娘娘的死不是太子的错,这事儿他也是知晓的,不过是找了名目在临死前能推你一把,将太子拉下。诸月,父亲……父亲一直知晓所有的事,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很痛苦,这么活着,确不如死去来的痛快——”
“可我亲手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啊!”诸月泣不成声。
“他若能死在你手上,已是死得其所了。”向荣淡淡说,手搭在他肩上,“只有死在你的手上,那信才能发挥作用,虽说与邻国通信可大可小,但他通信的时候,两国在交战却是不争的事实,如今父亲死了,更坐实了它的真实性。诸月,趁此机会,一举杀了太子,这也是淑妃娘娘与父亲的心愿,他们才能真正瞑目。”
“我……”
向荣忽然跪下,“求三皇子,让父亲在地下得以安息!”
诸月忽然有些恍惚了,这皇位便是那么重要么?那时他想当皇帝,不过是为了母妃,母妃被软禁在宫中处处受人冷落,他也因此难施拳脚。现如今母妃死了,舅父也死了,他却寻不到夺皇位的目的了。为了谁,为他自己?不,若是可以,他宁可与大哥一般,被逐出京城,寻一良地,与陶凌二人从此逍遥自在不更快活?可若是如此,母妃和舅父不便白死了?莫说他们能原谅他,便是他自己,却也愧对死去的亡灵。
“三皇子!”向荣抱拳,急切地唤了他一声。
诸月忽然觉得累了,“我……知道了。”
柳若水和秦岚前来请辞,诸月没问为什么,倒是若水喃喃自语,说出的话却叫人摸不清头脑,“我若是知晓现在的形势,当初便不该来寻你……诸月,把陶凌交给我吧。”
诸月眼一眯,冷声拒绝,“不可能!”他现在只有陶凌,只有陶凌还能让他寻到一丝安慰,若是连陶凌都不在他身边,定是要崩溃。
“你想清楚了。”柳若水蹙起眉,盯着诸月的眼睛,诸月心中浮起些许不安的预感,却始终坚持,“清楚了。”
柳若水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挫败地摇摇头,“罢了罢了!”拂袖与秦岚离去。
诸书已有几日没来他这儿了。莲陨心中有些焦急,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虽是装出一副不在意,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是出了些什么事儿吗?平日只要诸书在府中,大半的时间都会来他这儿,多半的时候诸书说话他也不应答,可诸月却也不灰心,依旧每日在他房中自言自语,偶尔他开了口,哪怕是一声“晓得了,”也能让诸书高兴上许久。
莲陨走到门口张望,依旧没有见到诸书的身影,倒是院中的皇子妃瞧见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碰的一声房门关的震天响。莲陨也不在意。原先诸月对他说的是只住上一个月便好,如今一个月期限早已过去,诸月也没有派人来接,诸书又忙了起来,莲陨只察觉怕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儿,但事实上说心里话,莲陨却不想回诸月那儿,若是可以,他情愿呆在诸书这儿不走。
月上枝头,莲陨放下手中的碗筷,他依旧没有什么胃口,向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门外依旧空空荡荡。若是那人在的话,定是会好言相哄,让他多添一碗才是。莲陨站起身,哀哀唱着“待得些儿前夜雪,冻云一树垂垂。东风回首不胜悲。叶干丝未尽,未死只颦眉。”又翘了兰花指,生出几分男子媚态,“可忆红泥亭子外,纤腰舞困因谁?如今寂寞待人归。明年依旧绿,知否系斑骓?”(纳兰性德《临江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