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二十层的。”
“嗯,高点好啊,肯定很凉快,视野开阔。嗯,吹四面来风,拥抱蓝天……”她夸张地做了一个张开双臂的动作,好像她已经置身于我的房间。
看着她“陶醉”的样子我不觉笑出了声。她知道我笑她的“幼稚”,瞟了我一眼,安静了下来。她安静了我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知道领着她上我的家。
在电梯里碰到了邻居家的小女孩,三岁的孩子由奶奶牵着小手,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笑,奶声奶气地喊:“阿姨好!”我不由抱起她,在她胖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站在一边的裴菲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外星人一样。
进门以后,她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亲吻她呢?”
“她可爱啊。”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你还亲吻过别人吗?有人亲吻过你吗?”她有点难为情地问。
我瞪着眼睛看着她,她怎么会有这种问题的?亲吻是个稀奇的东西啊?
“难道没有人亲吻过你啊?”
“没有。”她羞涩地低下头。
“爸爸妈妈都没亲过?”我简直无法置信。
“没有啦。”她红了脸,“我要参观一下你的家。”她转了个话题。
她不再说话,只是在我那不大的套间走来走去,好像怎么走都看不够似的。
“我喜欢你的家”,她终于发言了,“一来到你这里我就很想睡觉。”
“为什么?”我觉得她的思维毫无条理。
“就是一进来就觉得很轻松,无忧无虑的,就想躺下来睡觉呀。”她很奇怪我怎么没听懂。
“喜欢这白底暗花的墙纸,喜欢这蓝黑交错的窗帘,喜欢你白色的床罩,喜欢你咖啡色的沙发,它很像一块大巧克力,喜欢你的玉兰花色的木桌子,还有床上的那个浅蓝色的小熊……嗯,都很喜欢!”她一直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等她欣赏够了以后就跑到厨房来看我做饭。
“煎鱼呀?我挺喜欢吃鱼的。这是什么鱼啊?”她好奇地凑过脑袋。
“海鱼,含的营养比塘鱼多。”我一边翻着鱼一边说。
“你怎么知道的?”她很惊奇地望着我。
“天天做饭还不知道啊?”我对她的惊奇更感惊奇。
“我就不知道呀”,她嘀咕着,“在冒气的这里煮什么啊?”她转到煤气炉的另一侧。
“煮汤啊。”
“里面好像有很多东西呢,都放了什么呀?”她好奇地揭开锅盖。
“鸡骨头,莲子,淮山,香菇,枸杞子,红枣……”
“有什么用呢?”她显然很奇怪我放了这么多东西。
“养血安神……”我随便回了一句。
她转过身把我看了好一阵子,还是那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好像这是多高深的问题似的。
“我是天生奇才。”我打趣道。
“什么时候你也去我家里,我做饭给你吃。”她突然“热情好客”地邀请。
“好啊。你也会做饭啊?”我笑呵呵地说。
“我当然会啦!”她大声说,好像怀疑她不会做饭是很耻辱的事一样。
“嗯,我很期待呢。”我望着她笑。
到吃饭的时候,她就像饿了好几天似的吃得嗒嗒有声的,像一个很小的孩子。
“你怎么就看着我吃呀?”她把眼睛从饭桌上抬起来。
“没有啊,我在看着小猫吃呢。”我呵呵笑着。
“我喜欢吃你做的饭,好好吃啊。”她竟然对我的笑话满不在乎,只一心夹菜吃饭。
饭后裴菲做功课,我靠在沙发上看书。
“裴菲,该洗澡睡觉了。”我望了一下专心作业的裴菲,已经九点半了。
“你先洗。”她头也不抬说。
我洗完澡以后就把她赶进洗澡间,然后打开那张备用的沙发床,拿出新的枕头和被子。
“谁睡这里呢?”洗完澡出来的裴菲望着我。
“我啊,你去睡我的床吧。”
“这样不太好呢。”她的眼睛含着笑容和羞涩。
“这样会睡得香一点,客人当然要睡床啦。”我解释,其实我是一般都不会跟女孩子一起睡觉的,也不会让一个孩子睡沙发。
“‘这样’是怎样呢?”她还是那样的笑容,那样顽皮的逗引我的语气。
“分开睡啊。”我奇怪她怎么会这样问。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她说着就走到我身边,从背后抱住我。
我一下子呆住了,继而紧张起来,被她笨拙地带着粗鲁地紧紧抱着的感觉那么好,好得我在担心她什么时候会放开手。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我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
“我总是一个人睡觉,小时候奶奶都不肯跟我睡。”她嘟哝着。
“你不跟妈妈睡吗?”我有点纳闷。
“不跟,从来不跟的。”她淡然说,很显然的不想再跟我谈有关妈妈的话题。
“那我们一起睡床,把沙发靠到床上吧,这样宽敞一点。”我拍了拍她的手。
“噢——”她大声答应了一句,然后放开我,迅速跳到我的床上,拉过我的浅蓝色小熊抱在怀里。
“这个小熊好柔软啊,”她把脸贴到它的毛毛上轻轻**着,“抱着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呢?不过你要大一些。”她突然又说。
我奇怪她的脑子是怎么转的,我跟那只小熊相差十万八千里,毫无关联。但是她的这句话却让我不自觉地心跳起来。为了平静心情,我打开了那张具有放松和安眠作用的伴有海浪声的CD。
“好美啊,我躺在了大海上了,被大海轻轻地抱着,摇啊摇……”她闭上眼睛,弯弯的眼睫毛愉快地抖动着。
你是一个多大的孩子呢,我凝望着她的脸,有时像十三岁,有时和我同龄,有时才五六岁……我该如何去给你定位?
由于我刻意地跟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结果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快到天亮的时候才朦胧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正把它温暖的光亮亮地印在床边的窗帘上。
“你很能睡懒觉呢,我才知道,老师也是很会睡懒觉的。”裴菲见我醒来就说。她竟然还在床上,正靠着墙看书。
“嗯,你醒来好久了吗?”我望着她精神焕发的脸。
“当然了,我从来不睡懒觉的。”她愉快地说。
“嗯,是个好孩子。”我夸奖着,“肚子饿了吗?”
“嗯,不过我要走了。我想带这只小熊回家,天天抱着它睡觉。它好软好香,有你身上的味道。”她抱起小熊使劲地吸着鼻子。
我的心莫名地疼起来,仿佛被某个温柔又伤感的梦轻轻碰触……
六、风中百合
五月的南国已蝉声阵阵,它们伏藏在密叶深处长一声短一声地脆鸣,这个混声合唱团的数目难以计算,尖利明亮的声音仿佛满缀枝叶的光亮耀眼的群星。他们此起彼伏的忽长忽短的声浪又形成了各自的独立世界,那是一蝉一世界,一叶一乾坤。五月的清风把浓密的绿色和明亮的蝉声吹遍了校园,摇得满天满地都是。
那是活动课的时间,我带班上的写作活动小组到校园观察“初夏的风采”,散开活动后,我来到那棵最大的如盖的“群星闪耀”的树下,随意砌放的几块大石头光滑地立在树干周围,似乎在邀请我来做客。
我靠在粗大的树干上闭目养神,春困好像还没走远呢。
“慕老师!慕老师!——”一个声音在响亮地喊,仿佛穿破云层在大地上爆炸开的绿石:晴朗里带着润泽与清亮的。
裴菲从对面跑过来,嘴巴脸蛋眼睛眉梢都在灿烂地汗津津地笑。
“你真会找地方!坐在这儿最享受!”她来到我身边,一下子坐到靠着我的那块较高的石头上。
“我要比你高,要享受更多的风!”她抬头看着大树得意地说。
“好啊,还要享受更多的聒噪。”
“什么啊,那是歌唱!”她反驳道,“蝉是用生命歌唱的!他们要完全地拥有一个夏天!”
“那是生理特点,生命的自然过程。”
“那也是伟大的,生命本来就是伟大的嘛!”她不服气。
“是啊,我很伟大,你也很伟大。”我抬头看着她笑了笑。
她俯视着我,低垂着的又长又密的弯弯的眼睫毛精神而温情,像赫本的眼睛,纯净,明朗。
“你的笑容像春天。”我脱口而出。
她一愣,倏忽垂下眼帘,脸一下子红了。
“你是哪个季节出生的呢?春天?”我转开了视线。
“三月。”她的声音带着春天的水分。
“哦,春暖花开的季节。”我笑了。
“我不喜欢春暖花开的说法,太俗!”她恢复了神采,声音亮了起来。
“那就水面初平的时候吧。”我调侃着。
“嗯,这还差不多。”她又咧开嘴。
“你呢?你是哪个月出生的?我想知道你的生日。”她把手放到我的肩上,抚弄着我颈脖上的长发。
“八月。”
“哈哈,月朗星稀的季节。”她学着我的样子说。
“不,夜空不能因为我隐没了星光。”我开玩笑。
“天高云淡,水落石出?”
“我不是石头,我冰雪聪明着呢!”我哈哈大笑。
“呵呵呵,大言不惭!”她摇着我的两肩,在我的脖子上掐了一下。
“是初霜临清晓的时候。”我幽幽地说。
“什么?”她一下子没听清楚。
“就是开始结霜的时候,我披着露珠清灵灵地来了。”
“哈哈哈……”她大笑着喊,“好!好!”
“你水面初平,我清晓初霜,咱们对偶啊。”我说。
“职业病,你这语文老师没救了!”
“应该说,这才是真正的语文老师。”我继续开着玩笑。
“你应该叫晨霜而不是晨雨。”她突然说。
“霜的一半就是雨啊。”
“那就是下了半天的霜啊?”她探询地看着我。
“哈哈哈,霜能下半天那么了不起的啊?”我大笑起来。
“那怎么叫晨雨的嘛!”她急了,看到我这么笑觉得很不爽快。
“那天早晨就下了那么一丁点的霜,还没完全变成霜它就化成水了呀。”我望着她的小船似的眼睛。
“有这样的事啊?”她也笑了起来,一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好玩地抚弄着我的脖子。
“慕老师,你们在这里观察什么?那么开心!”远处跑来我那群猴子。
“我们在观察拽着春天的尾巴牵引向秋天的清晨的季节。”我高声说,一边站了起来,裴菲却还坐在原处,脸又红了。是一个害羞的赫本,我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