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抬起头,看着韶溱有些模糊却仍旧含着笑意的眼睛:“是吗……那么,我是谁……”我直直地盯着他,那眼里有种我所不熟悉的神采,悲伤或是深邃,心痛或是疼惜,我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就这么看着我,而其实我根本无法知道他到底看到的是谁。
我慢慢觉得身上开始发冷,哦,一定是我洗完澡没好好擦头发的缘故,也可能是我真的感冒了。是的,我一定是感冒——“……我们说过的,你难道忘了?不问是谁,永远不……乔……”我那近乎脆弱的可笑的自欺欺人被韶溱轻柔的声音打断,而最后那声叹息般的低语让我心里猛的一震。
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里,只听过一次他这种口气这样的声音语调……我的头开始微微痛了起来,唔,原来感冒的症状出现远比吃药的效果要迅速许多——那个大雨滂沱的下午,他幽蓝的眼睛就像珍贵的宝石,那种温柔的神情我一直不能忘记,他微笑着说着谁的名字……唔,头好痛,好像快要裂开了一样。我甩了甩头,却后悔的发现这只能使我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地跳得更厉害。
韶溱他,曾经说过的是谁的名字?那时,他说的是谁……太阳穴剧烈的跳动起来,一下下撕扯着神经,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往这个地方汇集,下一刻就要喷涌出来。我觉得眼前发黑,韶溱已经合上眼转过头去,我动作木然地推了推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已经睡着还是我已经失去了气力。
我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来,关好他的房门,然后呆滞地倒在沙发上。窗外的霓虹变化万端,刻刻不同,照得屋子里的所有一切都像是虚幻的不实幻景。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我被冷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才好像如梦初醒一样回到自己房里钻进被子。身体在被子里不由自主地蜷做一团,意外的触到自己一直挂在胸前的水晶。我在黑暗中用手慢慢握紧那颗并不算大却棱角分明的紫水晶,冰冷的、锐利的感觉明晰起来。我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事的,一切都很正常……
是我自己说过的,不能给予韶溱任何承诺——那么,他如果另有喜欢的牵挂的人,那才是最好,不是吗。
是的是的,这样才是最好的状况——可是,什么地方,在闷痛。
第十二章
如果是故事,就一定会出现戏剧性的情节;
如果是人生,就一定要继续下去。
我叹口气,一口喝下杯子里的酒——唔,这谁拿过来的?!好像是WHISKY?
周围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喧闹声,说不大是因为还没到吵得人头痛的程度;说不小是因为如果要听清楚别人的说话,只有两条途径:一是贴着耳朵状甚亲密无间的说话;二是声音得达到或超过120分贝。我正这样想着,耳边忽然冒出个兴高采烈的声音,有种兴冲冲的激动:“喂~~澄——”我隔了一会才转过头去,身边是温维笑眯眯的脸,不知道什么事让他高兴成这样。
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正准备转过头去他却不乐意了,以一种状似极亲密的姿势附到我耳边,声音里满含着酒精催化发酵的混乱无赖:“澄,怎么不理我——”我嗤笑一声,肩膀微动,把杯子扔回桌上,就这样带着他靠回沙发背上,笑起来:“要怎么才算理你?始乱终不弃?”温维依旧不依不饶地挨在我耳边,那种暖热得微微发烫的气息弄得我有点恍惚:“……嗨,你真像个人。”
我大笑起来,一把拉开他转头认真看着:“这好像是搭讪的标准句啊,老兄。”说完自己笑倒,他却不为所动地看着我,认真的表情倒像要讨论中东政局走向。我收敛了向猖狂发展的笑意,保持着笑眯眯的状态:“咳,不好意思,你原来是要和我谈正事么。只不过,场地气氛好像不对呢。”温维看着我的眼神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往事开始变得迷茫,我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拜托,请确认你现在正在和谁说话。”开什么玩笑?难道我在遭遇到韶溱认错人的第二天又要被别人当作替身或透明对象么,抱歉,我没这个情趣。
温维轻轻摇了摇头:“澄,我还没醉。”我耸了耸肩膀,好吧,想说什么尽管说,反正这是老板掏钱请员工出来娱乐的时间,我不介意把所有听到的话当作陈旧的温柔小说——当然,面对这么认真表情的温维,我不会选择告诉他这个。
我勾起嘴角笑:“那么,我像谁?”
温维好像陷入了回忆,只一动不动地沉默着。我很有心情的欣赏着并尝试评估他到底会想起谁?初恋情人?或者不成功的暗恋对象?哦,千万不要是因爱生恨的对象,虽然不属于我造的孽,不过我没有任何一点兴趣替别人承担如此责任重大的回忆。
包间里光怪陆离的灯光忽然很有频率地闪动起来,同事们尖叫着激动着进入群魔乱舞的状态,借着黑暗、借着音乐,借着被允许的不顾一切和被允许的暂时身份迷失,把所有不为人知的或压力或阴郁以自己最为愉悦的方式释放出来,身心舒畅。我看着温维被映得虚幻而迷离的脸,连连对拉我去跳舞的同事说抱歉。这一瞬间,我忽然很想知道,在这样迷失世界般的情境下,他如此沉静而怀念的表情,看着我,想到的会是怎样的人?
温维的脸就像一副经典的抽象画,在能切割时间空间的陆离灯光下迷离而又寓意深刻地呈现在我面前,只是,我不知道要用哪种方法来解读。
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我能清晰分辨他呼吸的频率。他就那样极近极近地看着我,认真,而又带点忧郁地说:“像,我永远都得不到的那个人。”
我觉得头隐隐作痛,怎么回事,难道我的命书上写着“专供怀念旧人”不成?韶溱喝醉的时候看着我却看成了另一个人;而眼前这位,想到谁不好,偏偏想到那劳什子得不到的人。我说,就是想到什么童年的玩伴或是上学时的好朋友都好啊,怎么偏偏是这种角色。
先前那种忽如其来想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的冲动如同白驹过隙一样消失得迅速而坚决,我现在没有半分心情去追究别人的任何过往了,一点也不。
我笑了笑,不管看起来是否自然:“既然得不到,就不用再去想了。”温维只是沉默,我觉得浑身不舒服。这些人怎么回事,难道都不会自己斟酌的吗,我虽然问出了口,但想这种完全可以想知会误伤到别人的回答,难道不是不说为好吗?我在下一瞬间觉得愤然,这些人凭什么?!看着我脑子里想着别人还要正大光明地告诉我,外带一脸的或悲哀或柔情,我有什么义务来承载他们怀念别人的温柔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