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最瘦最小,沉默寡言,不懂得吸引主人们的注意。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被卖了出去。
有的被没有孩子的夫妇买走;有的被杂耍团买走;有的被风月买走。很快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听着他们在谈论拿他怎么办,这样没有价值的人,干脆扔了,省得浪费粮食。
他至今记得,车顶上有一丝光,那是他除了被带出之外见到的唯一一束光。
他被丢下了。
好像是秋冬时节,那时候脚生了冻疮,发着痒,忍不住挠的话就皮和血都会卡在漆黑的指缝。
很是有一股味道。
那时候怎么过的呢?记不太清。
就是有一顿没一顿,浑浑噩噩地过着,看着人潮涌起,又看着人潮褪去。吵闹和寂静,寒冷和温暖,周而复始的饥饿。
一切都越来越麻木。
他听着死神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可是有一个人抢在他的前头。
他站在他面前,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
哇地一声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最重要
第48章 第 48 章
看来是自己太脏太臭,吓到他了,他这样想着,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转身身上就一重,那个孩子嚎啕大哭地压在他背上,他被压得胸口一闷,气都喘不上来,“你下来,我好难受。”
“你,你不要走。”
“我不走,你快下来。”
身上的人乖乖地下来,他回头看着他。这小胖子抽抽噎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小胖子绞着手指,“我迷路了。我……”他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我回不了家了。”
哭声很是尖利吵闹,他被吵得心烦意乱,“别哭了,我带你出去。”他看着逼仄幽暗的小巷,“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胖子用袖子擦擦脸,“我也不知道,就……走到这里来了。”
“算了算了,跟着我走吧。”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心里没什么喜色,皮笑r_ou_不笑地说:“哈——哈。”
巷子幽深而寂静,忍了一会,小胖子轻声找他搭话,“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就住在这里。”
“哪一家是你的家?我以后可以来找你玩。”
他胸口忽然又闷住,小胖子太胖了,压得他还没好,“哪一家都不是我的家,哪里有地方,我就睡在哪里。”
小胖子忽然不说话了,轻轻的啜泣声响起。“啧!”他不耐烦地回头看他,“就要出去了,别哭了。”
小胖子没说话,一个劲地抹眼泪。他也懒得理会他,送走这个哭包他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人声隐隐地自前方传来,“要到了。”
他不适地闭上眼,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光亮了。光闪得人眼睛发晕。那小胖子眼睛也亮晶晶地,走到他身前望来望去。
一会儿的功夫,有几个身形高大的人朝他走来。
小胖子负着手,静静地站在那里。
看来他找到人了。
他转身往这里走。
“你等一下。”
“还有事?”
那个小胖子完全没有了在巷子里的无措惊惶,微微笑着对他说:“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我要做什么?”
“陪着我。”
“我每天都要吃饱。”
“好。”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房子,好看,明亮,温暖。
每个人见到他都俯下身,恭敬地向他问好。这里的馒头很好吃,还有很多他以前没有见过的食物;身上的衣服很软,盖的被子很暖。
小胖子的爹爹和娘亲对他很好,不同于那些对他恭敬的人们。他们很温暖,很关心他。
他心里的忐忑不安终于放下,内心充满着感激。
也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他和小胖子,也就是方澄泓一起读书,上课看着人开小差,为了做的更好,他通常会往前自学,以保证先生不在的时候可以帮助到小胖子的课业。
他做着自己可以做的一切,小心翼翼地不给人添麻烦。
想要一直待在这个家里。
可是有一天,那个温和的男人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他不知道怎么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胸口闷住,哭得不可遏制。
他真的可以,把这里当成一个家吗?
“怀瑾握瑜”,偶有一日他看见了这四个字,很是喜欢,拿着去爹爹,爹爹便说,“你既喜欢,就以此为名吧。”
“姓喻,名怀瑾。”
“方族是个血系家族,若是赐了姓,就要作为侍奉的族系,父亲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没有让我姓方。”
上树捉鸟,下水摸鱼,捉弄过先生,踩死过养花伯伯心爱的花,弄丢了父亲的砚台。
无休无止地胡闹,大哭大笑,大吵大闹。
生气了会把对方揍一顿,分房而睡,但总是会有一个人抱着枕头敲开另一个人的房门。
一天天地这样过去。
他照镜子的时候经常恍惚,里面的人白白胖胖,脸颊红润,像是另外一个人。
一年冬天,冬至节的时候,他们得到可以出去玩的许可。
人很多,到处都是白烟袅袅,小贩的吆喝和扑鼻的香气。
其他就记不真切了,只记得漫天的红色孔明灯。
不知道是什么契机,他们偷偷躲过跟着他们的人。有一种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在里面吧。
他们很开心,避开人群,在幽暗的巷子里行走。
现在想想,会遇见人牙子也不算稀奇。
他们就是在暗中窥伺的鬼怪啊。
看见那些人围了过来,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些可怕的,暗无天日的记忆像是蛇爬上他的脊背。
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跑起来。
头也不回地跑着。
“阿瑾,阿瑾!”
他在叫他,他也很害怕。
可是他没有回头。
对,他记得的,他没有回头,拼命地,拼命地往前跑。
直到跑进了人潮,他才敢停下,回身望去。
没有人跟上来。
黑色的巷口像是个会吞噬人的怪物,可怕地张着嘴等待。
他大声叫喊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看见那些人着急地靠近他。
眼前的一切慢慢地模糊。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找回了。
在城外找到的,腿被打断了。
还刻意用冰冻着。
医师说,他本就骨质脆弱,如此一来,难以回天。
“我们走散了。”他是这样跟爹爹和娘亲说的。
他看着他,他苍白地笑了,冲他眨了下眼睛。
一天,两天,三天。那年的冬天在记忆里特别冷,比任何时候都冷。
第四天,他跪在爹爹和娘亲的面前,一五一十地说出了经过。
说出了他丢下他一个人逃跑的经过。
当时没有人说话。
娘亲轻轻抽泣着。
爹爹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但他感觉他的脊背快要压弯了。
“那时候我固执地不相信没有办法可以医治哥哥的腿,像是一个救命稻Cao一样的信念吧,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可以赎罪的机会,让一切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的机会。”
书楼里的书堆积如山的时候,他找到了那个机会。
他的哥哥坐在轮椅上皱着眉头,“这并不是你的错。你看看这些地方,那个不是九死一生?不要拿你的x_ing命冒险。”
爹爹和娘亲都不赞同。
他一再坚持,一意孤行。终是逼得他们同意。
而后他习剑,整整五年,寒暑无休。
而后翻山越岭,风餐露宿。
“直到现在。”
喻怀瑾轻声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容华抱住他,“嗯,睡吧。”
喻怀瑾蜷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神情有些疲惫,但很安然。
容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慢慢地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辛苦了。”
“那个人的身份,查到了吗?”喻怀瑾接过黎越人递给他的玉佩。
黎越人点点头,“没有意外的话,他是眉间雪的儿子。”
莫琼皱着眉头,“可惜了君芝姑娘。”
喻怀瑾冷笑一声,“可惜的何止君芝姑娘。”
“人渣!”他抵着舌尖,恶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