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沈谢/夜初] 以吻 作者:是耶非耶【完结】(43)

2019-06-08  作者|标签:是耶非耶

是了。一切早该如此。

在静水湖他对乐无异说,人心复杂不可仿制,回想这百年间所作所为,偃术虽未丢下,却再不曾做过如从前那般的逆天之举,而一百年前曾让他日夜煎熬的事却被封锁于心,几乎不闻不问。

他怎么会就这样心如止水一百年。

怎么会作壁上观一百年。

即便如今不是从前的躯壳从前的灵魂,他便可置身事外,将自己当做一个全不相关的人?

从地宫重返地面,夜幕降临的时刻,他在篝火旁面对乐无异的疑问微笑起来。

——任何事都有它的意义。

——也许终有一天,你也会感谢老天,让你在特定的时间遇上了特定的人。

这百年的光y-in里,他怎么会将自己静止成了一座湖,在山风不至的僻静之中蹉跎了千万个日日夜夜?他本该是一条河,壮丽磅礴,蜿蜒无尽,而无论有多少崇山峻岭阻隔,也终将流向他心中牵系的那片海。

其九死也未悔,其万折也必东。

[逢]

那晚的夜空异常明亮。

一把星子洒进天穹,仰首望去碎光无数,而天边浮出一轮皓月,两相辉映,将古城废墟照出一片曲折暗影。

一行人从王陵旧址折返,寻了个背风的所在,燃起篝火,烧烤食物。夜晚的凉意一分一分渗透下来,人虽然疲累,毕竟行程告一段落,多多少少都有些松懈。

然而这融洽也只持续了片刻,不过是说话之间,变故便接踵而至,像失手打翻了求签的竹筒,哗啦啦掉出一堆乱签。

扫一眼,数十根杂乱交缠的吉与凶。

不说刚刚相处十来天的乐无异夏夷则和闻人羽,就是百年之前天天跟在谢衣身边的阿阮,也没有见过谢衣现在这个模样。

他挥手,千年玄冰凭空凝结,将那只自称流月城祭司的沙砾怪物封在里面。几个孩子松了口气,放下兵刃说笑起来,他却紧皱眉头,用警示的口吻叫他们噤声。

有人从前方靠近,然而真正的危险却在身后。

阿阮感知灵力的能力稍强,才说了一句,一声惊呼就卡在喉咙里,直到灵力暴涨从她身边擦过,巨大的偃甲手臂抓起谢衣直掼出去,她才终于叫出声。

乐无异飞跑过去,喊了一声“师父”,在场诸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四下里气氛蓦然紧绷,像暴雨前夕的浓云,翻涌着压下来。

然而谢衣的神色很平静,一丝波澜也没有。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皱着眉,身上的沙也不去掸落,甚至连目光也未抬起,只挥手召出随身的偃甲蝎,将飞奔过来的少年挡在身后。

那个人,他曾以为此生此世都无缘再会的人,正收起偃甲手臂朝这里走近。

数载沧桑,音如旧,容未改。

一场横空而来的重逢。

从外围沙海遥望,捐毒古城只是夜空下数条曲线勾勒的不太起眼的轮廓。

地上丛生着耐旱的植物,虫兽藏匿其中,月光将荒Cao枯枝照得清清楚楚。

初七站在一棵数人合抱的古树下,一身黑衣像个剪影。

不远处传来轻微响动,他侧耳听了听,一扬手,细弩s_h_è 在沙地上腾起一缕黄烟,一条长着翅膀的飞蛇甩开尾巴,逃进沙底再不露面。

这个时候,他本该在无厌伽蓝待命。

但沈夜也并没有严令限制他的行动,他只是叫他“不必跟去”,其余的,一句也没有多说。

诚然要他留守有许多听来十分明显的原因,比如沙漠中难以藏匿形迹,而随行的还有华月风琊和明川;比如此行的目标并不难找,也不会耽搁太久;再比如……再比如他也曾对瞳说起过,他不过是去收拾一场残局。

然而那时那刻,隔着一张冷硬的面具看过去,初七仍是觉得那句“不必跟去”之后藏了许多复杂的东西。他低首行礼,他说,是,主人。而后沈夜转过来,目光垂下去在他左面胸口处停了停,又收了回去。

于是心里就开始浮现出莫名其妙的担忧。

下界他极少会来,十七年前圣元帝发兵西征,沈夜派人投下矩木枝的时候他留在城中;而这一次是华月派人追踪几个下界人,从海市到南疆,最后一直跟到西域。

从哪方面来说这地方都跟他毫无关联。

所能察觉到的,无非是他日夜所见的那个人言行中偶尔流露的不同。

某个忽然停下来的动作,不自知锁起的眉头,某些意义不明的让他不知如何作答的话,或者单纯就是看他时的眼神,让他想起自己从七杀祭司殿醒来后的最初那几年。

无凭无据,无根无源,只是因为距离太近,而彼此又太过熟悉才没有忽略过去。

他隐约觉得这沙海之中,百里之外,正渐渐卷起一道无形的漩涡,一层层波涛翻涌起伏,他明明置身其外,却又好像无法摆脱地被牵扯其中。

但是他不能进入。

他是他的下属,未得许可他不会做任何违背他的事。

初七凝神朝天际尽头看去,距离尚远感觉不到灵力气息,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沉下心来打开返程的法阵。青绿色光晕从脚下旋转开来,人影隐没,沙地上只余下一圈浮着清辉的残影。

时间的力量这样强大。

像潮水冲刷礁石,一涨一落不会改变任何东西,然而千万次之后,再没有什么不会被它改变。

一百年前尚且是条才分岔的路,一百年后已找不到原点。

谢衣迎着沈夜的目光望过去,一切仿佛与当年离城时相差无几,却又分明再不相同。他听见他轻描淡写的声音,对那个封在玄冰之中的祭司并不理会,他说——无用之人,救来何用。

简直像是做给他看。

他猜不到他的用意,是刻意为之另有谋划,还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岁月里他真的变成一个残酷的人。而如果眼下形势是真,自己如何尚且无所谓,那几个同来的孩子怕是要受牵连。

他想自己在地宫之中刚刚做下的决定,现在看来已无法继续,当年日夜焦虑于心,惧怕下界会有一场血腥屠戮,更怕这罪孽会发生在至亲至爱的人身上,一百年后一切早成定局,惧怕有何用,骨髓里蓦然泛起的疼痛又有何用。

你已不像从前的你,我又何尝还是当初的我。

徒然耗尽百余年时光,却终究未能扭转这结局。

然而倘若一切重来,他会从一开始就接受这结果么?

大概还是不会吧……即便明知道凭人力难以挽回,也要竭尽所能。

隔了那么久的岁月,牵挂的人就在面前,仿若当年初遇,问他“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怎么办”一样,低声问他,你可曾后悔?

也许是在答他。

却更像是对这命局与天意的回应。

心魂中凝聚了全部的力量,于是那回答就有些艰涩,然而从齿间吐出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两个字,半世一生。

“不悔。”

这回答并不在意料之外。

沈夜举起左手看了看掌心,而后虚空一握放了下来。大漠的月色依旧如此明亮,照得银灰色沙丘苍茫无际,仿佛这一百年都未曾改变过。

也许在瞳告诉他静水湖所见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时间过去那么久,他们之间再不是一句回头可以了结。迁徙计划已逼近终点,大局将定,业已造,债必偿,再没有多说的必要和余地。可他却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事,从流月城匆匆赶来西域。

还是有些什么不同了。

一百年前这沙海之中,谢衣不过只身一人,而今时今日他身后却有个少年,咬牙仗剑冲到自己面前,大声对谢衣说,师父,当年是你告诉我,学好剑法偃术,才能回护想回护的人。

……想回护的人。

一晃神便是时空交错,一百二十二年前流月城叛乱,祭台上赤色冲天的时候,穿着青色祭司袍的少年手执横刀越众而出。

……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

他想着这句话就勾起嘴角,他对他说,这是本座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却无法告诉他第一次听到时发生了什么,而最初的那个他又究竟去了哪里。

他刻意激怒乐无异,刻意做出一副将他们玩弄于指掌之间的模样,于是谢衣的刀果然就在身后指过来。

并没有杀意,但这一指已经足够。

闪到他背后,谢衣就转过身来,距离这样近,近得他一眼就能望进那双没有魔纹映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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