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冬天,也许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住在前所未有破的房子里,没有豪华的床,也没有取暖的设备。
却是他过了二十多年以来,最最心暖的一个冬天,以往的孤寂全都不复存在,日日夜夜,他的身边都有阿初守护。
阿次还是很容易被感动,仅是这么想想就有些鼻头酸涩。
“大哥……”
“恩?”阿初还在专心致志地上药,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大哥,我……”
“我什么啊?我又没吃你豆腐。”
“我…”阿次欲言又止,阿初终于上完了药,抬头看着他。
“谢谢……”
他好像看到了阿次眼中有那么一丝丝的闪耀,还没看清,阿次已经把头扭了过去。
“傻瓜。”
阿初笑了,没有执意去把他的脑袋扭回来,他知道,阿次嘴笨,心意都实打实的包含在那句谢谢里。
这是阿次真心实意的感激和感动,所以,他求之不得。
“谢要有实际行动!”
“恩?”阿次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惊讶地回过头。
刚对上阿初的眼神,就已经被阻挡了视线,阿初的唇已经靠上去,向他索要谢礼了。
没有再说话,两个人紧紧拥着,在寒冬的夜里,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三个多月了,他终于又如愿以偿地,吻到了阿次,不是偷偷地,是在两厢情愿之下发生的。
仅仅是一个吻,就让两个人都很满足。
爆竹声声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今夜是除夕,到了冬季一直y-in冷多雨的上海却正好应景的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虽然这天寒地冻显得更加冷了,却不妨碍人们辞旧迎新的情绪,即使在这样战乱的y-in影下,炮竹声,乱闹声也如期的在这一夜响了起来。
一年终于要过去了,无论发生多少事,有过多少痛,也终究要随着一年的尾声成为一个篇章,或者渐渐地在时间长廊里淡薄。
阿初摆好了筷子,招呼阿福过来吃饭。
小石头胡同的阁楼里点了灯火,摆上了菜肴,也正准备一起过年了。
阿初同阿次这两个兄弟从出生到现在聚少离多,甚至从来没好好在一起过一个年。
如今想起来,这么安慰的吃一顿饭虽然平常,确实是最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菜很简单,一盘炒蛋,一盘醋溜鱼片,一锅j-i汤,一碗青菜还有一叠盐水花生米然而在这个年代,这个地方,这些菜却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阿福激动的在一边端着碗吃着。
阿初给阿次的碗里倒酒,“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他说着又往另一个碗里给阿次布菜。
阿次端着碗抿了一口,酒非好酒,不过是胡同外面叫卖的游走小贩那儿打来的兑了水的黄酒,闻起来虽然有酒味儿,喝上去却有酸涩的感觉。
但这酒却是阿初特意温好了才端上来的,只这一点就胜过了琼浆甘露。
他们喝着酒就着窗外的爆竹声开始谈天说地,阿次本不健谈,但这样的日子也不禁由着阿初的x_ing子从国家大事谈到童年逸事,从初见时候的剑拔弩张说到如今的心心相惜。
两个人聊的正欢,连阿福都忍不住扯着嗓子开始说他阿爸姆妈过年时候会给买炮竹,他就点燃了偷偷的扔在阿贵身后,阿贵胆小总是吓的哇哇直哭,然后他就免不了要被大人一顿训诫。
说着说着,小孩子就红了眼睛,委委屈屈地憋住了声音。
阿次本来在听,看到这样子,心里忍不住泛出怜悯,但阿次不是个会安慰孩子的人,他只能抬头望望阿初,阿初则温柔一笑,伸手抚摸了阿福的脑袋,“阿福乖,阿叔也给你买了炮竹,要不要下去跟弄堂里的小孩子玩?我好像听见他们已经在楼下嬉闹了。”
看到阿初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小烟花木奉跟小小的爆竹,阿福还没擦干净眼泪,带着泪花傻兮兮的就笑了。
小孩子其实很单纯,只是这样一个小礼物就能让他们觉得很满足,甚至满足到暂时的能忘记心里最悲哀的事情。
“阿叔你们慢慢吃,我下去玩啦。”
拿到新年礼物的小阿福迫不及待的从椅子上爬下去,抱着阿初给他的烟花木奉跟爆竹蹭蹭蹭就跑下了楼。
“喂,注意安全!”
看着小孩子撒腿欢脱跑下去的样子,阿次倒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只可惜,阿福已经跑的远了根本没听见。
不知不觉,谈天说地之间,时间已经靠近午夜,再过一会儿就要新年了。
“累么?”
阿初已经收拾好桌子,换上了两杯清茶,陪着在阿次身边坐下。
阁楼下的炉子上还温着甜羹,是给守岁准备的。
“不累。”
阿次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大哥才比较辛苦,忙里忙外的。”
“不管时局如何?这过年总归是要紧事。”
阿初眨眨眼,“阿次啊……”
“什么?”
“我发现你养白了些,从前黑漆漆的。”阿初嬉笑。
阿次脸色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脑袋才反应过来,他大哥这分明是调戏!
阿初看着阿次的脸色,好笑的问,“害羞啦?”
阿次别扭地别开脸,“没有。”
“明明是害羞了。”阿初笑着。
“那是有人说话太混账!”
“有嘛?”阿初掏了掏耳朵,“我怎么没听见。”
“有啊!”阿次说。
“谁?”
“你!”
“混账说我?”阿初继续掏耳朵。
“是啊。混账说你呢。”
阿次很直接的应了,等应了,发现阿初哈哈大笑,这才觉得自己又被戏弄了,不甘心的指着阿初,“你又耍赖!”阿初无辜脸摇头。
这时候,阿次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外的爆竹声突然一阵猛响,噼里啪啦,好像落地惊雷,却代表了新一天的喜庆。
自鸣钟正好开始敲十二下,新的一年到了。
这气氛,让两个原本斗嘴嬉闹的人也停了下来,彼此对望着。
“新年快乐,阿次。”阿初收起了刚才调笑的神色,温柔的说。
“新年快乐,大哥。”阿次也笑了,有些腼腆。
新的一年,第一眼看到的是彼此,阿初心里有些动容,他情不自禁的凑过去,在敲响的钟声里,轻轻的吻上阿次的双唇,张开了手臂拥住,给了他新一年的第一个拥抱,第一份温柔。
阿次回应着,忐忑又小心翼翼,却还是闭上眼睛,被阿初的吻投入到深深的沉醉里,阿初就像有魔力一般的牵引着他,用最温柔的一切将他包围。
阿次醉了,也许,再兑了水的酒也会熏人。
“阿叔,阿叔,新年快乐!我要压岁……啊……”
孩子天真的声音响在耳边,那句话没有说完,最后是活生生的被断隔在震惊里。
这一声也像惊雷,敲在阿次心里。
阿福捂着嘴巴站在门口,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瞪得滚圆,似乎为了自己看到的场面震惊。
“呃……”
被打断了的阿初也是一愣,这一愣之间,阿福已经捂上了眼睛逃也似的撒腿飞奔下楼了。
屋子里还是两个人,他和阿次。
屋外还是那么锣鼓喧天,烟花爆竹。
然而两两对望,阿初一脸尴尬,而阿次却是在尴尬之间透出了更多惊慌失措的……恐惧。
阿次的脸色很少像现在这样,因为惊惶变得惨白。
更何况他才刚喝过酒。
自从除夕夜以后,阿初就感觉到了痛苦,他说不上到底感觉哪里不对,就是觉得阿次整个人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怪怪的。
沉默,不多话一直是阿次的个x_ing,但不代表他在他面前两个人相对就会变得拘谨。
现在的阿次就好像只要跟他多呆一会儿就会觉得不舒服似的,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大哥你放着我可以自己来。
阿初越来越觉得不对,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现在别说吃豆腐,别说早安吻,就是睡一张床,碰一下手,阿次都会像碰着仙人掌一样迅速缩回去。
不爽,心里实在太不爽了。阿初觉得憋屈。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阿次可能是那天除夕晚上被阿福那一惊一乍给唬住了。阿初心里倒是不在意,因为阿福在那以后依然很乖很乖的爬到凳子上吃早饭,然后乖乖出门买菜,回家看门,自己看书在阿初的指导下学习,该干嘛干嘛一副完全好像没发生过什么的样子。
“那天……你那么跑下去是……”终于憋不住的阿初向阿福小心翼翼的询问。
“啊?哪天?”扒着饭的阿福含糊的应着。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话的阿初在面对小孩子无辜的表情时候,再胆大皮厚也有点尴尬:“就……就大年夜那天……你不是上来看到我们……呃,然后又跑下去了么?是不是被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