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下楼,他都如往常一样看不出发生了任何异常,梳头洗脸,去后堂吃早点。饭后凝非对他说,端城找他来了,就在大厅里等着。
时西微微摇着头求凝非道:“我不想见他,你去帮我把他推了吧。”
凝非追问原因,他笑着敷衍:“我现在只想专心唱戏,跟他久了,心会乱的。”凝非应了。他又说,他想从自己房里搬出来住进班主房里。凝非想了想便将班主房间交付于他。时西笑着答谢,回房将自己的东西取了出来,挪到班主房里去。
望着扔在熟睡的寒玉,他想:不管怎样,你是我的哥哥。
“寒玉哥出事了!”
后台哄乱,刚从台上下来的小戏子还未来得及卸去脸上的妆容,便焦急地跑去找凝非,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道。
凝非闻言,立刻扳过他的肩紧张地问:“怎么了?说清楚啊!寒玉他怎么了?”
“我刚才在台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是看见寒玉哥被几个凶巴巴的男人押着带走了。那几个人看着不像好人,怎么办啊凝非哥!”说话的人喘着粗气,急得要哭。
“什么!”时西一惊,手中的铜镜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整个后台都静了下来。
“时西,你别瞎想,万一是寒玉认识的朋友呢?”凝非没底气地安抚时西。
“不可能。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认识的人我不可能不认识,什么凶巴巴的男人,我不认识,寒玉他也绝对不可能认识。寒玉肯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他回来!”
言毕,时西一刻不待,急急奔出了戏班后门。
“等等,时西,我也去!”凝非给身边资历较长的戏子打个眼色,叫他照顾这里不要忙中添乱,便也即刻紧追,跟了上去。
第七卷(1)
寻遍了整条街,两人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发现了寒玉。此时的寒玉已经几乎叫他们认不出来,他一动不动地半蜷缩在地上,衣襟上都是泥血,脸上布满了已凝成新痂的伤口,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时西不知所措地望了一眼凝非,凝非也同样错愕地望着他。
“寒玉!”时西扑了上去,抱住寒玉的身体。
寒玉毫无反应,任人摆布。
“寒玉……寒玉……寒玉……”时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却没有哭。
是不是哭,就代表寒玉伤得很严重呢?他不能哭,因为寒玉没事,他一定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很快就会好的,有什么好哭的呢?
凝非慌忙扶起寒玉,对时西命令道:“快,帮忙把他架住,我背他去医馆!”
时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忙和凝非将寒玉送去医馆。一路上,他不停地喊着寒玉的名字,希望寒玉会突然睁开眼睛,和以前一样弯着眼睛,笑着说自己没事。可怜天不遂人愿,寒玉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依旧无力地趴在凝非的背上,面无波澜。
送到医馆时,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大夫命伙计将寒玉抬到后面,不许他们打搅,只让他们在堂中等着。
凝非回去取银子了,时西一人独坐在大厅侧的圈椅上,默不作声地等。也不知过了多久,时西只觉得全身都好像僵住了动不了了,凝非才取了银子来。付过帐后,凝非从怀中取出一个饼来递给时西。
时西抬头,眼神空洞得让人害怕。
凝非说:“我知道你吃不下,不过也好歹吃点吧,毕竟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
时西乖巧地点点头,接过饼子放在嘴边咬,冰凉的食物入口,竟然苦涩得难以下咽。时西突然想起,那是在多久之前,寒玉守在自己床头喂自己吃的棉花。
日色西斜,漫天地火烧云浓艳如绢,笼罩得城镇一片安宁,人间仙境一般不真实。窗外黄叶似蝶,在空中打旋,落叶归根,零落成泥。迁徙的鸟三两成群,掠过树梢,像是遗失了什么般又突然一个回身,发出低哑的啼叫。医馆几近打烊。
“鸾凤……游云……”时西似是看呆了这窗外的景色,出神地轻喃了一声。
“什么?”凝非疑惑地看着时西,不知他刚才在说什么。
“哦,没有什么。”时西回过神来,苦苦一笑。
正在此时,大夫从后面走了出来,见他二人,惊讶道:“你们还没走啊?那孩子刚才醒过来了,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凝非心中一惊,忙问。
“只是,这孩子这辈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大夫叹了口气,“虽然已经夹了固定的木板,不过严重成这样,再长好的几率不会很大。”
“胡说!”凝非闻言焦急否认,不能接受事实“您在开什么玩笑啊,那不是瘸了吗?”
“准确的说,不是瘸,是瘫。别冲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孩子的腿上本来就有旧伤,而且不少,加上这次的伤害,新旧交叠,加重伤势。对于抱住他的腿,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那么……”时西的语气已经淡得听不出悲伤了,“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大夫宽慰了几句,便应着时西将他引入寒玉躺着的房间。凝非知道时西有话对寒玉说,非常识相地退开了,在外面等着。
房间昏暗,寒玉背靠床梁坐在床上,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从毯子下面依稀可见寒玉被固定起来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