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简单吃喝闲聊,回过神来已是星幕垂帘。
第一卷(2)
次日。
凝非被班主所派去街市买布料绸缎,但他正忙着理帐,无暇顾及,所以只好拜托时西代他出门。
在绸缎庄谨慎挑选了一个下午,出来时天色已晚。按理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却压抑地让人心里发慌。时西怀里抱着几件花花绿绿的布,心里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做戏服的布料一般都是很好的,万一被雨淋了,还不被班主骂死?
想到这里,不由立刻紧张地跑回店里去要了一张油皮纸包裹在布上。
“时西?”
从雨中传来的呼唤声如此模糊,却还是被时西敏感地捕捉。
时西回过头去,将怀里的布抱得更紧了一些。
“时西,时西。”声音时远时近,却一直没有断。
时西四下寻找,终于找到了声音的主人,那是端城。端城站在巷尾,身影被雨水模糊了边缘,诗情画意。
“端城少爷?“时西跑着迎了上去,泥水飞溅,水纹激烈地荡漾,激起一路水波湃浪。
端城举起长袖遮在时西头上,眼却盯着时西的鞋:“你看你,溅了一鞋泥。”
时西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的下摆,已经湿透了,上面几处泥花,倒溅得有几分自然如画。见到衣服变成这样,他轻轻地笑了笑。这笑容,仿佛蜿蜒柔转的流水,亦如流岚般云淡风轻。
“怀里抱的什么?”端城好奇地指了指时西怀里的牛皮纸包。
“是布料,不能遇水。”时西答道。
端城看着时西为难的笑,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走,你跟我走。”端城抓过时西纤白柔弱无骨的手,拉着他向前走。时西的手指冰凉,不知是否是淋了雨的缘故,呈现出病态的感觉。
纵然时西有千般疑惑,却也不愿再开口,此刻,他就想跟着短程走,不论去哪,刀山也好,火海也罢,似乎有他陪伴便都是美好的。
端城拉着时西的手,一前一后地走着,走了没有多久,却仿若走满了一整个永恒,终于停了下来。时西突然发觉自己不如上次见他那般排斥他了,也不觉得这有钱人哪里讨厌了。班主说的那些,好像根本就是空穴来风,跟他沾不到边。
端城带着时西走到马车店,包了一辆马车,要将时西送回铁凤戏班。
马背上披了一层油布,缓慢地行走在曲折的石板路上,原本短暂地路程,似乎瞬间变得无比漫长。车棚狭窄的小空间里,端城和时西只能促膝对坐。
寒冷的气息在两人拥挤的范围内终于保持了温热。端城注意到时西的手仍旧苍白毫无血色,装作不经意的一碰,竟是冰凉。
“你的手……”端城犹豫问道。
“哦,我自由体质虚寒,手凉脚冰,已是常事了。”时西大方笑笑,表示自己毫不介意。
端城凝着时西的举动,不时觉得有些尴尬。这如此狭小的车棚之内,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保持着暧昧的姿势,自是会觉得不妥。
时西也红了脸,想起了立在一边的牛皮包,立刻取过抱在怀里,遮住了羞怯如鹿的面颊。
“……”端城如是沉默,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可以转移思想化解气氛,又不受控制地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今日还多谢端城少爷搭救了。”时西突然说到,“若不是您,恐怕这布……”
“哪有什么‘搭救’一说,只是碰巧想自己出来走走,雨中逢故识,有难岂有不帮之理。”
时西被他用“故识”一词来形容自己吓到了,只不过是一日之交一面之缘,何来故人旧识的说法。
但是端城毫不在意,好爽放肆地笑了,好像他们真的是很合得来的陈年旧友,今日再次重逢。
“后天,黄道佳日,是铁凤戏班到顾某府上演出的日子,我特意嘱咐了班主,叫你一定要来。你卖力唱,就当是谢我今日一助之恩,如何?”端城敛了笑,捉住了时西的手。
时西坚定地看着端城的眼睛。
“定不负望。”
落叶化尘归乡急盼故人遥遥相望
南雁离我土几时雁归似叶归土
泪落书行信夹藏 艾草寄情枉断肠
迷迷茫茫 寒寒瑟瑟 锁紧了魑魅魍魉
奈何忘川剪不断世世殇殇
寸寸昔往碎碎摇晃人影彷徨凝泪成霜
相思毒了红肠
……
时西在台上望着台下的看客。
顾家也真是人丁兴旺,携家带口的就一百来人,包括太太、管家、仆人,另外是当铺的伙计工人,车队。端城坐在头排中间,左边是端城唯一的姑姑,被称作大太太,右边坐着的是庄童,穿着大红色的布袄短衫,依在端城身上,轻轻一笑,便使六宫粉黛没了颜色。
时西声音柔畅,唱腔一开便引得一片叫好。时西天生就该活在台上,举手投足都会绽放光彩,一颦一笑都将所唱戏角的本性展示得无比生动自如。
端城注视着台上的时西,被他吸引得半刻不敢眨眼。庄童侧身从桌子上琉璃果盘中取过一颗晶莹翠绿的葡萄,准备往嘴里送,却被端城半路一把抢过来往自己嘴里塞,庄童佯装愤怒,与端城打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