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你刚才唱得好,说不定只是叫你过去打赏。”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安北走上前握住时西的肩膀,将他瘦小的身体揽进自己怀中,“别担心,你就把他当成我。”
“嗯。”时西靠在安北肩上稍稍汲取了些勇气,“我尽力。”
“不过。”安北突然不忍地望了望怀中时西纠成一团的小脸,“你若是实在不想去陪……就找个借口推了吧,他们不会怪你的。”
时西咬咬下唇,摇头道:“现在铁凤戏班能挑梁做主的也只有我了,若是连我也不硬头而上,今后谁还能为戏班尽心尽力呢?”
“那,那你小心些。”安北心疼地安抚时西,“其实这些达官贵人也不一定都是难伺候的,你少说话自然不会出错。”
“嗯,从前跟着凝非寒玉他们,看多了也学会一些。安北哥,你放心。”时西提起两个名字,心猛地一缩,隐隐还有些疼痛,但还是尽量开朗的一笑,冲散了些许阴霾。
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张小侯爷正在台下品茶,一身墨绿色的长襟,衬得人也精干了许多。一张脸坚毅清秀,一点不像想象中满脑肥肠的模样。低头吹开茶杯中的浮叶,动作轻柔优雅,让时西少了几分紧张排斥。
“侯爷。”时西立在张小侯爷面前,含着微笑行礼。
张小侯爷闻声抬头,见是连妆都还未卸的凤凰戏子,立刻放下茶杯,伸手示意请他入座:“时西老板,这戏听说是你写的?”
“是。”时西分寸地笑笑。
“很好听。”张小侯爷赞许地看看他的眼睛,“我虽然不太懂得戏文,却看出了你的心思,时西老板定是感同身受吧?”
时西怕失言不敢多说话,便轻轻点了头。
张小侯爷抿唇轻笑,暗中却在感叹时西的一双眼睛清傲纯净,真像是一只桀骜独立的凤凰,像戏里那样,不顾礼条执意倾爱,苦心孤诣不计后果,如飞蛾扑火般莽撞轰烈。
“时西老板,介意说一说是如何的感同身受么?”
张小侯爷突然开口,视线紧紧锁着时西的双眼。
时西笑笑,目光悠悠飘远了些:“所谓爱,不过是能将平凡的痛苦甜蜜无限倍放大而已。听来索然无味,侯爷定是不会有兴趣的,何必问呢。”
张小侯爷却不生气,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不说也罢,我想,听了我也是会伤心的。时西老板如此一人,不知被何方神圣得去了。是我运气不好,遇得晚了。”
时西听出话中端倪,立刻赔笑道:“侯爷抬爱,时西一介草莽,受之不起。”
“有什么受之不起。比起时西老板年轻有为,我不过是沾了家族的光获了个空头名分。”张小侯爷道。
“侯爷。”时西站起来在侯爷面前微微欠身,礼貌笑道,“我要下去准备下一场戏了,侯爷若是喜欢看这出戏,就稍等着吧。”
“嗯,今日谈得不尽兴,下回可要好好聊聊。”张小侯爷点头道。
时西转身回了后台,长吁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张小侯爷刚才说“下回”,哪有什么“下回”,这样小心拘束的对话,他这辈子都不希望有下一次了。
安北见时西回来,马上迎了上来,急切地询问:“如何?怎么这么快?”
“没什么,随便说了几句,张小侯爷还算好说话。”时西自然地摆了个笑脸。
“那就好……刚才你去说话的时候有人送了个花篮进来。”安北看见时西的笑容,心也放了下来,指了指身后梳妆台上摆着的一个花篮。
花篮中满满红花娇艳欲滴,香气袭人,中间插着一张纸条,舒开一看,上写:
窈窕瘦玉似柔荑,兰质蕙心目盼兮。
不许春尽芳颜老,舜华动人纵无情。
安北瞥了一眼纸条上的诗句,顿时愣住。他家中书墨气息十足,自幼被渲染得看能看得几分诗句。这首诗话里话外,分明有着动情的意味,让人心中不安。
下意识去看时西的反应,却不料时西面色平静,看了诗后只是将纸条收起来,淡淡一笑:“诗是好诗,不过说我也太不合适了,张小侯爷随口一说,我也随眼一看,都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往心里去,万一他真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安北惊慌语塞,若真是对时西有什么非分之想,自己和端城,都是保护不了他的。
“张小侯爷此次下探最多不过半月的时间,寻花眠柳过几日也就不会记得我了,何况我是这戏班的班主,他还能买我出师不成?”
时西不在意地笑笑,将花篮挪去一边,自己坐到镜前整理容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安北哥你放心。我该收拾收拾上台唱下一场了,你也快去帮我盯着别有人犯了懒惹出乱子。”
安北听了时西的话,心中稍稍宽慰一些,便应了声出去了。
时西对镜自窥,心想今夜回去定要拿这事气气端城,看他吃醋的反应有多乐人。
好事不长,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顾恒当铺突然出了问题。
县府年中查税,追讨百余漏税商家,其中包括顾恒当铺。这年前两个月的账都是庄童亲自对过的,以前从没有过问题,却在如今莫名其妙得出现了差错。后几个月的账就更不用说,白纸黑字地摆在那里,明说了进账和税收的不符,当铺下面几个掌柜在一起查账,查了几天也没查出问题出在什么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