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缩在被子里,只探出一个头来,笑嘻嘻地。
小春风,你自己去瞧瞧?
鸽子腿上有个小竹筒,竹筒里有张小纸条,纸条上七个大字。
你猜是什么?
北燕齐家寒冰掌。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他缩在被子里,眯着眼睛,笑成一只得意的大脸猫。
萧景琰又好气又好笑,坐回到床边,揉他的脸,又忍不住低头亲他漂亮的鼻子。
“你也不要生气,江湖人嘛,自然有点江湖人的三脚猫把戏。我们再等上一盏茶功夫,你们大理寺也能出结果了。”
这话叫萧景琰忽然想起裁撤了的悬镜司来。大理寺处理起江湖事,着实不够得心应手。他仿琅琊阁建立了各地的鸽房,确实有很大的进步,然而和天下闻名的琅琊阁比起来,还是逊色许多。
“改天我要去琅琊山取经。”他的头发垂下来,发尖落在陈大方的鼻子上,“你这个琅琊阁主可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蔺晨本来痴痴傻傻地笑看着他,此时又闭上了眼睛:“如今大雪封山,总要等到开春,山上的花Cao繁盛起来。”
九、
一盏茶后,大理寺的鸽子果然也到了。
船身晃了晃,他们靠了秦淮河岸。
萧景琰在读书,蔺晨翻了一个身,两人同时被岸上窗外的喧闹打搅了。
小春风,我发现这船有一个妙处,过来过来,我玩给你看。
十、
这木窗户里不惜工本地加了透明琉璃,把木头的打开,可以望见外头模糊的人影憧憧。
过来看,这里看得清。
陈大方一把将他的蔺春风裹进被子里。
十一、
原是又一个没熬过这个寒冬的老人。
邻居们指摘这个不孝的儿子,儿子却呼天抢地说冤枉。
“我断腿,领了一件棉袄,我娘七十岁了,也符合条件领了一件。天地良心!两件棉袄整晚都盖在我娘身上!”
“胡扯!套两件新棉袄哪有冻死的道理,分明是你个不孝子,早上才披在大娘身上的。”
“你放屁!”
“你才放屁!”
越往后越难听,陈大方拉着春风,问他自己这句金陵口音骂人的话学得像不像,萧景琰却提不起兴致来。
“莫难过,每年冬天都有熬不过去的老人。”蔺晨的话还没说完,又跳进来一只鸽子,咕咕咕咕叫着饿。
鸽子的脚上是官用的红绸筒。
“这回是我赢了?”萧景琰扫了一眼蔺晨,总算有些快慰。
十二、
死的那个,不是寻常街边乞丐,而是如月轩的一个伙计。
如月轩是什么地方?
久居深宫的萧景琰回头问床上的蔺晨,蔺晨却缩着脖子,笑道:“你过来亲亲我,我就带你去。”
十三、
萧景琰万万想不到,他也有逛妓院的一天。
“你真不跟我上去?”
“你就不心疼我要翻一千个花式跟头?”
“那我自己上去。”
亮了腰牌,要了伙计当值的记录,却被撕掉了几页。
从水榭跳回到画舫上,蔺晨终于舍得从被窝里拿出手来。漂亮的一双手,捏着几张薄薄的当值表。
“不到最后,谁赢谁输可不好说。”
十四、
“你们这个北燕使者不怕肾亏?”蔺晨指着一个名字,躲在被子里笑得浑身发抖,仿佛一只穿着花袄的熊。
“我们的户部秦大人似乎也不怕。”萧景琰几乎要将纸上另一个名字盯出洞来。
咕咕咕咕。
琅琊阁的鸽子。萧景琰正要伸手去取,蔺晨吹了一个口哨,那鸽子振翅一飞,落在了床前。
蔺晨从它脚上取下小竹筒,看也不看,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十五、
怎么不看?
琅琊阁只查到如月轩,后面的事,应当交给大理寺了。
能查而不查?
人家可是个本分的生意人。
我晚上想吃小馄饨。
蔺晨把手又缩进被子里,这床赖得真是舒服。
十六、
最后来的不是鸽子,而是蔡荃和沈追。
“沈大人,你最近瘦了。”蔺晨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笑道。
“多谢蔺公子,您倒没瘦。”沈追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
十七、
今年太冷,北燕牛马冻死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近日来使,与朝廷谈战马换粮Cao之事。却不知又如何搭上户部主簿秦寿,偷梁换柱,将准备好赈灾的棉袄还给北燕,用质量很差的黑心棉代替。如今已经下了狱,等待发落。
送走了蔡荃和沈追,萧景琰拔剑从火盆里拨出一个已经烧得炭黑的小竹筒来。
何必执着一个答案?蔺晨望着他。
萧景琰劈开小竹筒,只剩一张快要烧成灰的小字条儿,只剩几乎难以辨认的几个字:“以次充好。”
十八、
好吧,愿赌服输。其实,去找那小竹筒的时候,我就晓得自己要输了。
十九、
小馄饨是不是?
萧景琰抓起油纸伞,正要出门。
蓦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团住了,一时间竟然搞不清谁是春风。
“莫要出去。”
“你居然下床来了。”萧景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要翻一千个跟头?”
“恩,还花式的。”蔺晨苦着脸。
“知道你还下来做什么?”
他摇摇头:“输赢什么的,对于我而言,从来都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你比较重要。
这样大的雪,我才舍不得你出去。
二十、
可是饿怎么办?
好办。
蔺晨放了一只鸽子出去,在床边的机关捣鼓了一阵,这船嘎啦嘎啦地动起来,顺着运河,划到某处停下。又打开天窗,一个绳子拴着的食盒悠悠地放了下来,里头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鸭汤小馄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咯。”蔺晨往里头丢了一个装了十几文钱的信封,把食盒推上去,关上天窗,捣鼓着船推开水面划走了。
列大将军顶着风雪从自家临秦淮河的后门跑回书房,倒出十几枚油乎乎的油钱,左看右看,拆了信封。
【我说把他送回去,你就真信呀?天真。 蔺晨】
第七卷 火锅记
一、
“你看那边!”陈大方指着远山。
“哪儿?怎么了?”蔺春风回过头去,除了炊烟,不见其他。
陈大方包了满嘴的毛肚,烫得咧嘴,含混不清地笑了:“没什么,就是发现我们毛肚买少了。”
对于普天下的有情人,我们的蔺春风有一句忠告:在你决定要同他厮守终身前,一起去吃一次火锅,你或许会改变主意。
二、
大概是怕他们为了一碟鹅肠打起来,火炉子又出门买了好几斤荤菜,又打了几角酒。
陈大方这个人吃火锅小气,喝起酒来却大气,大有千杯不醉的架势。
“我来渝州很多次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脱了外套,如同这山城里普通的汉子一样挽起袖管。
“你跟谁来的?”
“战英啊。”
“他那个小木头能带你吃什么好的?”陈大方翘着腿,热了一碗酒,仰面而尽,“吃东西啊,还是要跟着你大方哥哥。”
火炉子嘿嘿嘿地笑:“别听他瞎说,只有他来,我才做火锅,旁人吃不到。”
三、
火炉子这个人,火锅底料做得特别神奇,香得让人恨不能把脑袋给埋进去。不过他一不开店,二不招待客人,平日子就靠打铁为生。
“那他怎么吃到的?”
“你问他。”
“当然他请我吃的。”陈大方已经喝多了,大脸上两坨红,呵呵呵呵笑得像个庄稼汉。
蔺春风扭过头去,低声道:“他偷吃啊?”
火炉子沉痛地点了点头。
四、
故事要从七年前开始讲。
七年前,琅琊山下了大雪,把蔺晨冻得只哆嗦,可惜又到了要交稿评选琅琊榜的时候,就索x_ing拍拍屁股,一路上了白帝城。
到了白帝城他就开始饿,想老猫嗅咸鱼一样,一路被引到了火炉子住的小巷。
他正在打铁,身后滚着火锅。
那边的架子上有一柄刀。蔺晨见过的好东西,加起来可能比他还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一柄好刀。刀刃上的光华,仿佛少年一双锐意十足的眼睛,叫他手痒得不行。
浪费。火锅已经滚了好久了!你知道鹅肠这样下去就老了么!你这个家伙!
趁着那人转身的功夫,蔺晨气得跳下去,把鹅肠都捞了出来,然后跳回到梁上,晃荡着两条长腿,吹着鹅肠,真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