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在C城街头。
章廷琨那时候已不知在哪个战区,应该是没听说这件事,楚桐孑然一身,冯砚棠是他的报馆唯一可以联系到的友人,因此竟是由
他来为楚桐料理后事。冯砚棠发送了楚桐,将那张画并那帧合影都烧给了他。唯独那一套七书,他单挑出来,封好了带在身边。
他其实也知道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因为他绝对不会将楚桐的噩耗主动透露给章廷琨,但是他又觉得,如果楚桐留下遗言的话,只
怕也会让他这么做的。倘若他哪天碰见章廷琨,而章廷琨又恰好问起楚桐来,他可以还给章廷琨一个念想。倘若碰不到,那就由
他来收藏这段往事好了,楚桐一生痴恋,不应该就这样湮没在茫茫尘世里,总应该有个人知道,有个人为他纪念。
第41章
楚桐的故去,令冯砚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颇为消沉,心里总想着他年纪那么轻,怎么竟做了异乡孤魂?好在那时厂里事多,还
可以藉由工作排遣。管事经理拿着新生产的压缩饼干给他看,他掰了一块尝尝,不由得抱怨硌牙,感慨道:“当兵的就天天吃这
东西?那可真是受罪。”管事经理道:“有这个吃就不错了!再说咱家生产的东西,保质保量,行军打仗的吃了,一块能顶一天
!”冯砚棠笑道:“你少自卖自夸了。”管事经理说:“怎么是自夸?就不说生产军粮责任重大,单为了咱们介绍人的面子,我
也得好好地把关质量不是?”冯砚棠闻言心里一动,便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呢,咱们是怎么谈下来这一单的?
”管事经理道:“天机不可泄。”冯砚棠哈哈笑道:“这倒新鲜,什么天机?你不说,日后可别让我查出来。”管事的一皱眉头
道:“都过去的事了,说了也没意义。”冯砚棠还道他是嗔怪自己晚归的事,跟他赔罪,管事经理却连说当不起,后来看冯砚棠
实在不通,就说:“我说厂长,你平日里多明白一人,怎么这回倒糊涂了?这一单若不是你那干爹递了话,咱们能拿到吗?”冯
砚棠登时一愣,惊道:“什么?你怎么才告诉我!”管事经理说:“我倒是早想告诉你的,可那时你不是有事耽搁在S市了吗?
章司令见到你的电报,以为你在那里交了什么称心知意的好朋友,重要得连命都不顾了,就不让我们再提这件事了。”冯砚棠从
台阶上站起来,在大院里踱来踱去的自语道:“难怪他什么都知道,难怪他那时会那个反应!”
管事的还劝他别太激动,可冯砚棠这会是一刻也坐不住了,他怅怅的踱了几圈,倒想起来好几天没去探望过老太爷了,便买了两
斤新上市的柑子,去了老太爷暂住的寓所。
那时候,日寇对西南轰炸得十分厉害,章司令为安全起见,将老太爷的住处选得非常偏僻,却恰好离冯砚棠的饼干厂很近——也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特意的安排。冯砚棠连滑竿也不用坐,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章老太爷恰好在门外晒日阳儿,看见他便唤了一声
:“棠儿!”
冯砚棠闻得这一声,几乎是扑到了章老太爷的身上,老太爷拍拍他的手说:“好孩子,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不让你跑这么勤。
我一把老骨头还能怎样,可你要是万一遇到了轰炸机,那可了不得!”
冯砚棠本来就存了心事,闻言不由得鼻子又是一阵酸涩,险些落下泪来,他便问章司令最近有没有信来,老太爷说:“哪有那么
快?上周末刚寄来一封,下封信恐怕要等到下月初了!现在寄封信也不容易啊!”
冯砚棠叹着气点点头,将柑子递给了接出来的大管家,又问老太爷还缺什么日常用品不缺,老太爷说:“这身衣裳还是你上回带
过来的料子做的呢,又要什么?”冯砚棠道:“您有话可别瞒着我,不然,我怕干爹回来要怪我了呢。”章老太爷笑道:“你干
爹他是个驴脾气,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说话当不得真的,你可千万别跟他赌气。”
爷儿俩说着便回到屋里去,章老太爷在这边住的房子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倒还齐整,当地邻居半开玩笑的也管这儿叫做章公馆
。这一所章公馆依山而建,本是当地某任总督的一处别业,并且按照当年的时髦式样,将内部装饰得很有些中德合璧的风情,当
然,和X市的那一所大院子是不能比了。好在章老太爷住惯了农村的老宅子,并不嫌弃这里的条件,只是抱怨不习惯南方的湿冷
气候。冯砚棠到处转了转,打量着下次过来要给老太爷带点祛湿的药材,老太爷说:“嘿,你有给我买这买那的,还不如搬过来
多陪我说说话!我又不曾老迈到不能动的份上,南渡怕什么?总好过在沦陷区看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生气!我怕就怕啊,到这儿
没人陪我下棋!”
冯砚棠明白老太爷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怕自己在厂里住着不安全,因此倒犹豫了一下,但再一想:此地环境偏僻,周边居
民少,语言又不大通,老人家在这里住着寂寞也是难免,便心里一软,答应搬回来住。章老太爷一乐,立刻让给他收拾房间,大
管家笑道:“客房背阴,不宜常住,况且现在去收拾也来不及。大爷的卧室倒一直是空着的,少爷就先睡在大爷房里,成吗?”
冯砚棠闻言沉吟不语,老太爷却是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反正他一时也不回来,就回来也住不了两天。”——这个“他”
自然指的是章司令。
下午冯砚棠便将自己的家当又送回了章公馆——仍旧是那两个大箱子,大管家一看到这两只旧箱子,便有点忍不住想笑,但是依
着他素来内敛的个性,也就什么都没说,好像那两个箱子只是拿出去寄放了两天,现在不过是完璧归赵。他帮冯砚棠提着箱子,
一路上又专门给他解释说:“少爷是不知道,当年您走了之后,两位姨太太也先后被打发出去了,家里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
逃难,越发零零散散的,只有我们这几个老人还跟在老爷身边。到了这里,房舍又紧张,一切将陋就简,所以还请您谅解。”冯
砚棠呢,到这会还有点梦游似的错觉,心里总有些纳闷怎么绕了一圈又像是回到了原点,忽然发觉大家还是像从前一样对待自己
,不禁十分惭愧,便笑道:“老哥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大管家但笑不语。冯砚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