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卧房,见那屋子还是如同原先一样的格局,被褥也都是眼熟的提花老土布,便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摸了摸,又将指头送到鼻尖
嗅了一嗅,恍惚似闻见了章司令的气息,心里倒是涌过了一阵暖意。自此,他果然住回了章公馆,与章家彼此之间,也还是如同
一家人。
候到了下月初,章司令的信果然寄了过来,老太爷也顾不得找眼镜,直接将信交给了冯砚棠去读。冯砚棠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读章
司令的信了,但拿到信封还是激动得手都有些颤,他慌慌张张的拆了信,先看见了平安二字,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腔子里。他将信
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读给老太爷听——章司令说自己在战区一切都好,战火暂时没燎到他那块,因此不用担忧他的安危。战区的
条件虽有些艰苦,但也不至于十分艰难,因此还请老太爷放心,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不必再往那边寄东西,他那儿交通便
利,比C城郊区还要方便一些……信末又特地写了一段话,是托老太爷叮嘱冯砚棠的:独自支撑数间产业未免辛苦,若有难处尽
管向家里开口。他固然年轻力壮,但因事务繁重,也不可疏于调养,倘在外饮食不周,不妨搬回家里来住……读完了,俩人还舍
不得放下,老太爷令人拿了自己的老花镜下来,将信举得高高的,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然后他开始跟冯砚棠讨论:章司令在
战区里过的到底是怎样凑合的日子,防线究竟是如何布置,到底危不危险,等等等等。
冯砚棠展了笔墨,按老太爷的口述给章司令写了回信,两边都是只报喜不报忧,因此他们的信上也绝口不提难处,只将那些阖家
安好、无需挂念之类的话又从头叮嘱了一遍。少顷晾干了墨迹,这一封厚厚的家书便不歇点的送了出去——信固然顺利寄出了,
冯砚棠的半缕魂却也像是跟着寄去了远处。是夜他果然失眠,心里惦记着下一封信不知几时才能送来,又担心章司令是否真如信
上所言一切安好。当日S市匆匆一别,竟有这许多事未曾道破,倘若当日解开了误会,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那一刻重逢的时光…
…自己当初何其决绝的离了章公馆,现如今却又不声不响的搬了回来,若章司令知道,又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只恨前线不准
贸然探访,不然,他宁肯千里迢迢赶去剖明心迹!但若无章司令的准许,自己的这个想头也只能是白日做梦了……他想到这里,
忽然心头一跳,暗忖自己当年不过因为章司令的反对而断了从军的念头,现如今又为何不重新计议,返回他的身边呢?
冯砚棠一夜未眠,第二天却将管事经理请到了办公室,开口便要将产业全部送给他,管事经理吓了一大跳,还当他
出了什么岔子,等到问清楚了缘由却笑了:“你倒是舍得,我可不忍心要!这几间厂子都是你的心血,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
岂有为了恩公,便不要孩子的呢?”冯砚棠摇摇头说:“固然如此,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分出个轻重缓急来了!”管事经理
笑着摇头,连连感慨说:“真是年轻啊!”却也始终不肯接他的厂子,并且说道:“咱俩共事多少年了,如今你有事,我便占了
你的产业,岂不显得我趁火打劫?厂长,咱们也是风风雨雨都经历过的人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尽管去做你的事,厂子依旧交
给我打理,保管你回来的时候,一切依旧如今。”冯砚棠叹道:“这样岂不亏待了你?”计议再三,终于将一半股份都赠与了管
事经理,管事经理犹道受之有愧,冯砚棠却因为解了后顾之忧,已是眉开眼笑起来。管事经理看他那样子,也不由得跟他打趣说
:“大厂长,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年来,无论做什么事,哪有这么积极过?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乐成这个样子,脸都红了
!”冯砚棠摸了摸脸说:“我有这么明显?”管事经理道:“当然明显!你平日哪有这样开心过!”冯砚棠失笑,叹道:“原来
如此!我还当自己多老成呢!”管事经理笑道:“勉勉强强。”冯砚棠闻言,不禁挑了一边眉毛,想了想,又笑着摇头不语。
冯砚棠这个人,要说幼稚吧,他在人前可是收放自如;可要说成熟吧,他今年已经二十五六了,却还跟个怀春的少女似的,心里
揣了个念头,便见天的茶饭不思,一心筹谋着如何及早将其实现——这本来也是没边的事,然而他日思夜想的,想得夜里都开始
做梦了:有时他梦见自己跑前线去了,有时又梦见章司令回来看他——
在冯砚棠的梦里,章司令总是披星戴月的从外面进来,先是去老太爷房里问了安,然后来到走廊上,大管家迎上来跟他说了两句
话,他笑着点点头,便往卧室走来。
他来到房里,也不说话,就只是痴痴的望着冯砚棠,冯砚棠又哭又笑的说:“你可回来了!”便伸出手去,章司令接住了他的手
,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忽然将他往前一拽,就紧紧的抱住了他……
冯砚棠猛地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粗糙却温暖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手背上还生着一块冻疮——是章司令!他真的就在床
边坐着,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凝望着冯砚棠!
“干爹?”冯砚棠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你怎么在这儿?你几时回来的?”
章司令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我接到你的信,就知道你一定搬回来住了,正好校长有个紧急会议召我回来参加,我就抽空回家瞧
瞧你们。我刚刚已经跟父亲请过安了,到这屋,看你睡得正香,就不忍心叫醒你。”
“你骗我。”冯砚棠颤抖着也去摸他的脸:“我一定还在做梦,我梦见你回来了……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我明明没告诉你
我搬回来的事。”
“傻孩子。”章司令抓住他的手,轻轻的亲了一下,“还用专门告诉我?你的字都是跟着我练起来的,我还能认不出吗?”
“不,我不信,”冯砚棠将手指头递到章司令的嘴边:“干爹,你咬我一口,我看看疼不疼?我怕明早上一醒来,又落空了!”
章司令笑着在他手指上轻轻咬了一下,没舍得使劲,冯砚棠拼命的摇头:“不疼……这一定是做梦了!”章司令哭笑不得将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