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摸上白晴朗喉咙,那里颤动地异常猛烈,这具身体主人受到的痛苦可见一斑。
如果放着不管,想必不久他就会窒息而亡。谢琤略一思索,便吸了一口气,一手捏住白晴朗鼻端,一手捏开他的下颚,低头贴上他的嘴唇,将口中的气吹入他的喉咙。
如是往复,直到白晴朗紧绷颤抖的躯体开始平复,镇定下来,他口鼻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回复正常。
下半夜几乎被白晴朗这场意外耗尽大半时光,及至天快亮的时候,谢琤才能够休息,倚着树干眯了会,还要分出心思来盯着四周,以防再有什么害人之物。
睡得朦朦胧胧间,他突然感觉到左手的绳索被轻轻牵动,睁眼一看,却见白晴朗坐起了身,四处张望,头颅摇来晃去,长长的马尾也跟着左摇右晃。
白晴朗看到谢琤醒来,脸上绽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开口便说:“道长哥哥,你醒啦?”
谢琤不知为何,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着白晴朗那张万年狷狂的脸,柔化了眉眼,眸中竟是从未见过的清澈如水。
“你是谁?”他下意识地判断,这人绝不是白晴朗……也许是鬼上身……谢琤开始回想起驱邪的符篆该如何绘制,黄符朱砂没有,附近找一只黑狗,应该也可以奏效。
“道长哥哥不认识我吗?”白晴朗睁大眼,看看手上绳索,又看回谢琤的脸,眼神中满是好奇,“我叫白晴朗,乃藏剑山庄门下御神弟子。”
瞬间,谢琤产生了错觉,他似乎透过白晴朗那熟悉的表相,看到背后那个彬彬有礼的世家少年,虽然故作成熟,却是掩不去一身青涩,不解世事。
一时间他脑中各种混乱,眼中也只有白晴朗正襟危坐,等在一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琤冷静下来,心中转过数个念头,首先将白晴朗装傻这个可能排除,这样的行为太过无稽,他实在没有必要在这当口如此行事,何况……谢琤又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坐在一旁,自己不开口便一直等着自己回答的那个人……他不信白晴朗当真能装得如此乖巧,更何况,眼神做不了假,如此清亮透澈的眼神,不可能是那个早已被心魔吞噬的人所能拥有。
他既然说自己是白晴朗,想来不会是野鬼夺舍,想到这里,谢琤转头看着那个他丝毫不熟悉的白晴朗,思考了一会,才开口:“贫道纯阳谢琤,白施主,今年贵庚?”
白晴朗坐在旁边,终于等到谢琤答话,喜不自禁,眼神又亮了几分,挺起胸膛,骄傲得回答:“大伯说我过了今年腊月二十八,便是十三岁了。”
果然……谢琤眉头紧皱,曾听说有人被雷劈过,大难不死,却被发现行为举止异常 ,犹如变回幼儿,看来白晴朗此次,恐怕是因为蝎毒烧坏了脑子吧……
谢琤有所不知,单是蝎毒,还不至于如此厉害,这泰半,还是因为白晴朗身体内部,被凤齐s_h_è 伤那次,残存下来的毒素。
凤齐存心置白晴朗于死地,暗器上喂的,自然是他苦心调配的剧毒,这种毒药,并不是见血封喉,需知越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反而越容易被内力排出,甚至有些常年服毒的人,反而容易对这种猛烈的毒药产生抗体,难奏其效,凤齐配的这味毒,首先只不过是让人暂失内力,一个时辰之后,毒素爆发,便能将全身血液焚干,让人痛苦死亡,就算中毒者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人解毒,可是这毒素本身却会随着血液的流动,遍布整个身体,除非将身体里的血同时换过,不然永远难以拔除。
白晴朗找人去了毒,却始终留着根,每过三日,焚血之苦便会发作一次,这余毒碰着蝎毒,两下搅做一团,谢琤虽然及时封住白晴朗被咬手腕的血脉,却防不住蝎毒早已被余毒化了,随着血管,竟然流过大脑。
谢琤虽然不知这内中复杂,但是到底也算猜对了大半。他瞧着白晴朗现在这种没有一丝攻击x_ing的正直模样,想笑也笑不出来,不知道白晴朗若是知道自己变成这样,是会痛哭一顿还是长笑三声。
白晴朗自然不知道对面坐着的“道长哥哥”这复杂万分的内心,只是迷糊着为何自己在家中绣榻上睡得好好的,转眼一醒来便身处这奇怪的树林,还跟一位看起来虽然好看,眉头却总是紧皱的道长哥哥捆在了一起。
“道长哥哥,我们是不是被人掳了当r_ou_票?”他忽然得出结论,然后温柔地笑了笑,试图安慰对方,“你不要怕,我家很有钱的,把赎金交给绑匪,他们就会放了我们的,你要是没有钱,我让我大伯替你付,好不好?”
正直得可怕。
第28章
白晴朗又缠着谢琤,说了会话,期间提到藏剑山庄如何好,西湖如何美十次,又提到他家那芳龄四岁的小妹是如何粉雕玉琢如何天真可爱二十次,归纳起来一句话,总之就是“道长哥哥我家可好了你一定要来玩。”
谢琤看着以前起废话就不少的白晴朗,最终选择拖着手将人带到湖边,将他头按向湖面,让他看清现实。
白晴朗被倒影中的自己吓了一跳,连连用手指指着湖面,一脸惊恐地问:“这是谁?”
在谢琤寥寥数语解释清楚之后,十三岁心智的白晴朗伸手捏了一把脸皮,看到倒影中的人也做出相同的动作,方才将信将疑,旋即好奇地对着湖面左右照看起来,末了又摸摸自己的胸膛,捧着腰间两把剑,沾沾自喜地说道:“没想到我长大以后这么帅气,若是小妹见到,一定会为我骄傲。”
提到他妹妹,白晴朗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谢琤:“道长哥哥,你知道我妹妹现在怎样么?”
谢琤顿了顿,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无以回答,又从不说谎,只好低着头,装作整理衣襟,慢条斯理地开口回答:“贫道未曾踏足过藏剑山庄。”
白晴朗听到,顿时愁眉苦脸起来:“诶呀一觉睡了十五年,不知道回去还认不认得出小妹,算算看,小妹现在也将近双十年华,说不定已经许了人家,做了新娘……我居然一点都不记得……”
语中惆怅,眉间却是憧憬和幸福,就连谢琤,此刻也不忍告诉他真相。
谢琤只得考虑将人带去找凤齐,想必凤齐会有办法治疗他才对,何况之前与凤齐约好在龙门客栈见,自己拖了几天,怕他是要等急了。想到要离开这个小绿洲,继续前行,谢琤拉着白晴朗,在走之前再放一次水。
白晴朗见谢琤脱了裤子,有些不好意思似地背对着谢琤,等谢琤出言说好了,才转回去。
谢琤提醒了他一句,现在放了水,待会便可在体内贮存更多的水量,就算在沙漠中迷路,也可多支持一天。
见对方这样说,白晴朗才红着脸,双手搭上裤腰,抬头见谢琤还望着自己,便磨磨蹭蹭地不肯解腰带,谢琤知晓少年面皮薄,自觉得转过头,他才放心的拉下裤子,畅快地尿了起来。
两人将食物和水都准备充分之后,谢琤眯着眼睛,辨认了大约的方向,便一步一步踏出这绿洲。
白晴朗似乎还对此处依依不舍,又不敢不听谢琤的话,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大哥哥。
念在白晴朗为了救他而中毒,身体依然虚弱,谢琤早将自己的斗篷脱下,让白晴朗披着,防住阳光暴晒,他自己则是将外套披在头顶,再将先前打到的沙狐皮卷在腰际,以供夜里御寒。
白晴朗没有来过大漠,新鲜地很,披着斗篷左右张望,等同样的风景看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便马上腻了,注意力又转移回谢琤身上,不时地问些让谢琤完全没有回答欲望的问题,比如“道长哥哥我们第一次认识是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你给我说说看好不好”“道长哥哥我以前一定很喜欢你我睁开眼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特别高兴特别想咬你一口”“道长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渴了我拿水囊给你赶紧喝水吧”。
谢琤发现,不论是十三岁这个单纯正直的白晴朗,还是二十八岁那个邪佞狂妄的白晴朗,都有一个共同点,废话多。
等白晴朗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终于口渴,想取水囊喝水的时候,谢琤转过头来,严肃认真地告诉他:“我们现在在沙漠中迷了路,只有这一袋水,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龙门客栈,或者下一个绿洲,为了能够节省饮水,每人每天只能喝三口水。”
白晴朗大惊失色,拉着谢琤的衣袖,连忙问:“道长哥哥,那我们再回刚刚那个绿洲吧,我再去喝点水,我发誓从现在开始一句废话都不说啦。”
“我们已经走了半日行程了,再回头未必能找到先前的绿洲,别浪费时间,继续走下去吧。”说完,谢琤也不理完全蔫掉的白晴朗,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走。
白晴朗垂头丧气,不情愿地被谢琤拉着,一步一个脚印,跟在他身后,就连腰间的重剑也好像一起蔫掉了,只剩剑柄挂在腰间,巨大的剑头可怜兮兮地拖在沙地上,有气没力的,就像它的主人。
太阳越升越高,重剑的影子也越来越短,谢琤眼角一瞥,见白晴朗早就满头是汗,脸色煞白,有不支的征兆,可他却偏偏未曾开口求谢琤停下来歇息片刻,宁愿柱着轻剑将拐杖,努力跟在自己后面。
谢琤寻到沙丘背y-in处,停下脚步,冷淡地开口:“中午就在此处歇息,等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再启程。”
白晴朗早累得说不出话,听到休息,立马将轻剑重剑解下,往地上一放,自己便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又解开兜帽,用斗篷鼓着风。
“道长哥哥你扇得到么?”他凑近谢琤,虽然发不出声音,看嘴型,似乎是问谢琤能不能享受到自己费力鼓出来的凉风。
“别浪费力气,现在温度高,就算扇了,也只有热风。”谢琤按下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再浪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