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江南的烟雨流水,漠北的黄沙荒丘。
他从江南望向西北,不解他杀敌卫国的情怀。
他从西北望向江南,却只为对他的一个承诺。
收剑回眸之时,十载已过,此情依旧。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怅然若失,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子矜┃配角:吴钩,岳霖┃其它:江南,荒漠
卷一:惊处见
01.战地
落日残照,西风陵阙。
将军站在城上。
前,是浩荡敌军。后,是一城百姓。
敌军扬言再不投降,破城之时便要屠城。
将军看着被攻城石器无数次毁损又被军民一点点修补起来的城墙。然而它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像是被毁损了龙骨的船舷,被掏空了生命里的老朽。他可以想见下一次攻城的惨状。也许,不等敌军屠城,城内便已流血漂橹。
他想,他手上还有三样东西。
短剑,帅印,长刀。
放下帅印与长刀,或是用短剑破开自己的胸膛。
然而他不能。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了。然而他也不能退。
他的身后不只是这一城的百姓。还有比插满旗帜的边关沙盘更广阔的地方。跨过春风不度的西北边关,向山明水秀的中原延伸着国土与在国土上生活着的人们。
他曾经在高岗上扬鞭回马,眺望的故园。
他一人,于这天下,如同蝼蚁。
这一城,却是中原的门户。
于这天下,如栋梁。
栋梁一倒,天下倾颓。
他应当死战,可以牺牲自己与士兵的性命,唯独不能降。
他应当是无愧的。一个精忠报国的将军。自己在为之拼命的理由,也无关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荣光。
他只是像个盾牌一般,戳在江山的门户,以血肉之躯保卫着身后的所有。
可是他沉默着。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有些百姓脸上染上了肃杀的神采,而更多的士兵脸上却已有倦容。
他也已经听厌了。铁骑刀兵,马蹄声乱。
护城的石具砸碎了攀援的敌军归家的梦,铁蒺藜刺破马掌,扬起哀鸣。
然而他依旧是那个岿然屹立的将军。
他的铁甲裹束着他的意志。勒直了身躯与脊梁。
“传我号令。”将军曾经多少次将这句话放在舌底。然而终究无力说清。
向他冲过来的士兵哀哀地喊着。将军,降吧。我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然后,被人架住,拖走。
片刻,将军的副将行至他身边,铠甲洒上了未干的血。刻满风霜染遍烽烟的一张脸,与任何一个普通军士都无不同。然而他知道,他的副将,一个才加冠的大孩子,亲手杀掉了方才哀求投降的士兵。
其实那个士兵他还记得。他初来边关的那年,招兵买马,充实着人数少得可怜的军队。
边城原本不是边城。只是很多接近边境的小城中的一个。
自朝廷与胡兵战败,边城就成了中原的门户。这么多年来,受惯了洗劫的边关几乎已成空城。
只有一些世代在此的百姓还顽强地,等待着朝廷的兵马到来。
那个老母亲把她脸上还带着稚气、未满年岁的孩子推到将军的面前。两张脸都满怀希冀。
不过数年,那孩子已经是个百夫长了。
然而刚刚,他哀求着,降吧。
将军知道,他的母亲还在边城某一处柴扉后,为边关的将士们捣衣备炊。
副将看着沉默的将军。
他知道将军是少见的江南的武人。也许将军以前在江南山水琵琶声中舞剑的风姿也如柳如鸿。然而在这样的边城,他眼中的水墨烟雨是致命的伤。
崇尚武勇,论生论死,才是边关最适合的生存方式。
副将指着远处的山岗。凌坟乱冢,纸钱散落。“我的父亲,”他指着一处坟岗,“他在那里。我的祖父,”他指着另一处,“他在那。我的曾祖,”他继续着,声音平静低沉,“他在长安的郊外,敌军入侵,可惜壮志未酬身已老。”
“这一次守城战后,我会去祭奠他们。用敌人的血。或者,下一次,我也躺在那里了。”
“可是我们还算幸运。世代为将,尸骨总有人收敛。”
“我们盼着的只是保家卫国。将军,您这一让,一城的百姓得以保全。可是身后十六州的土地上恐怕要铺满白骨了!”
将军闭上眼,似是已闻到屠城时,刀砍火烧的味道,血与火。
敌军在城外喊话。
攻城的云梯,巨木,火石,混合着闷热窒息的空气。
还有半个时辰。
将军烦躁地喘气。天色渐暗,残阳似血。
脑中再没有百姓的目光,士兵的身影。
他只是想起他还在江南的时候。
将军还不是将军。只是个叫做子衿的孩子。
看着那人的剑——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人间物类无可比。
那人收剑回眸,轻声一叹:子衿,还是个孩子呢。
惊鸿一瞥,江山黯然。
PS:那个“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人间物类无可比”是白居易的《胡旋女》。
02.吴钩
江南的乐音一向柔软靡丽。管弦丝竹,一曲长调哀婉动人。
说书的先生一拍醒木,张口便是一段才子佳人王侯将相的传奇。
江南也多才子。长衫青丝一束,玉佩轻挽,翩翩于浊世。展扇便是一段才情风流。
江南连剑也是刚中带柔的。如惊鸿,如游龙,离不开烟雨蒙蒙,水墨江山。
子衿住在这样的江南的一个巷子里。
他那时是江南盛产的才子中的一人。
还是个少年。未完全伸展的身躯,以及与之不相符的豪情壮志——
一杆笔,一壶状元红,舍尽天下风流。
那日。
子衿家后院对门住进了一户人家。一个断了右臂的人。
子衿心想,他应当是上一次与胡人的战争中受伤退役的士兵。他轮廓硬朗,行步之间似也带起西北朔风,冰雪黄沙。
子衿有些好奇,为了那人身上的硬——那种连江南的温柔也融不去的、带进骨血硬成石头的感觉,是江南的士子们绝没有的。
那人似乎身份不低,吃穿不愁。当然,他几乎是足不出户——残疾,总是要遭人白眼的,无论是在何地都不能免。
那人的院里常会传来咿呀的锯木声。过不多久,那原本有些空旷的院子便渐渐多了些东西。木制的茶具,马扎,还有种花用的藤架。远远还可以瞟到屋子里木制的床,没有精致的镂饰,只有拙朴的纹路,过硬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