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燕青?别埋着脸,小心喘不过气。”杨书廷摇了摇燕青的肩膀,那人听后非但没有抬头,反而越加缩进自己怀里,举动颇有些孩子气,他鲜少见这人稚气举止,一时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燕青,你这是怎么了?”
燕青讷讷,“没……”
好不容易把燕青的脸托起来,杨书廷一怔,那张素来白皙的脸蕴满红晕,清秀眉眼染了一丝撩人的风情,露出鲜少能见到的微微脆弱的神色,竟意外地勾人心弦。他嗓音不自觉微哑,“你……想要了?”
燕青大窘,“不是。”
杨书廷低低笑了,在燕青额上落了一吻,不同于先前轻佻逗人的态度,反而极是温柔,“燕青,我想要给你全然的欢愉,不想你受一丝一毫的疼。你我的洞房花烛,我可不能就在这里匆匆忙忙地办了……”
燕青耳朵极烫,没说话,只是又埋进杨书廷怀里。
临镇清静怡然,恰好合了燕青喜静的性子,杨书廷见燕青欢喜,便又多留了几日,两人随意寻了一处客栈住下,那客栈名浮水,也不大,临水而立,颇有些婉约的意味。他们住下的那间客房正好朝着河水,木窗一推,便见河水潺潺,几株含苞桃枝斜斜地伸进来,煞是可爱。这客房自比不得杨宅富贵堂皇处处精致,没什么精巧装饰,物什也多是木制,显得古朴自然,倒是那一张雕花木床布置得极为舒适,衾被料子虽寻常,摸上去却柔软顺滑。
“这里没有家里头富贵精致,但我瞧你住在这却比住在家里高兴。”杨书廷凑过去吻了吻燕青的鬓角。
“从前过惯苦日子,住这客房也就不觉其寒酸了,毕竟能住得简单舒适便好。”燕青想了想道。
“想起初初看见你,你一身下人衣裳,瘦弱苍白,那模样真叫人心疼。”
“呵,你那时才多大,说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那时是不懂,只想着这是哪里来的人,生得清清秀秀的,和我说话的声音轻柔温润,我那时明明气在头上,听了你说话却一点脾气都发不起来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不过六七岁光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公子当真玉润可爱,就连皱着眉头生气都有趣得紧,可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
“是啊,转眼便十年了,家里头的人来来去去,还好你一直伴在我身旁。不止从前那十年,往后的每一个
十年,我们都要一起过的。”
杨书廷倚在窗边,伸手折了一枝桃花枝,含笑插在燕青的发间,桃夭灼灼映人面,人面更甚桃夭红。燕青微微垂首,清秀温润的眉眼隐隐含情,杨书廷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俯身去吻他眉心,喃喃道,“燕青,我可与你约好了,不到白头不相离。”
燕青低低应了一声,面上淡淡笑意,眼波柔和更甚三月春水,“好,不到白头不相离……”
人间哀喜,人世浮沉,多少人求的,也不过是皓首不离四字罢了。
唯君一人,可共白头。
——正文完——
番外:人间柳翠(1)
天刚蒙蒙亮,燕京清平北街的一条小巷里就有人开始排起队来,有早起准备买菜的大娘,有叼着烟斗的大伯,也有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的少年,他们熟门熟路地钻入巷子里,在一家门前依次排着队等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有个十七八的年轻人搬开了门板,嗓门欢快,“大伙儿都到里头坐咧——包子、糕点、热汤面这都有!”
人们哄的一声笑开,纷纷跨进门中寻个空位坐下,有人七嘴八舌道,“小哥,今天怎么比平常晚了点儿啊?”、“唷,这门总算开了,小哥快端份热汤面来!”、“哎?这做的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香?”、“小哥,给我来两份青团,再加个热汤面!”……
年轻人一一应声,笑眯眯的模样着实招人喜欢,他一面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一面高声朝着内膳间喊着菜单,“两份热汤面,两份青团,再给那位大娘来一份热馄饨!”
不消一会儿,如数早点盛好放在小窗口外的木板上,那年轻人快手快脚端起来给等着的人送过去。有人是头一回来这儿吃早点,桌上搁着一碗热粥,旁边的碟子上有两个撒着芝麻的烧饼,他随手拿起一个大咬一口,又舀了一勺热粥放入口中,立时被烫得惊叫一声,“啊呀!烫烫烫烫烫——!嘶……好吃……怎么这么好吃……”
旁边一个大娘瞧他一副猴急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哎哟小伙子,你这是在赶什么?瞧你这个样子,怕是头一回来这吃吧?”
那人见有人同他说笑,有些腼腆地放下手中的包子,烫得通红的舌头伸在外面纳凉,“嘿,还真是头一回……我听隔壁家的鹞子老是念叨北街三巷的早点怎么怎么好吃,所以就来尝尝。”
大娘笑得有点神秘,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那你知不知这儿最出名的是那几样?”
那人很好奇,“大娘你快说,可别吊我胃口啦。”
“呵呵,这家小店最出名的就是素面、素糕、素菜包子!”
小伙子吃了一惊,“什么?都是……素的?”
大娘见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也不急,朝那年轻小哥喊要一份素菜包子。包子很快端了上来,小伙子探头看了一眼,三只包子雪白雪白的,却不像寻常包子那样润园微鼓,反而有些扁,正反两面煎得焦亮,香气只往鼻子里钻,他忍不住问,“大娘,这包子,怎么拿去煎了啊?”
大娘爽快地分了他一只包子,“嘿,这可是大有名堂。包子发得松软弹性不说,里面的菜馅儿又细又嫩,又有芝麻香。这包子可不是蒸的最好吃,煎了之后香喷喷的,吃起来别提多好吃了!
”
小伙子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素菜包子,立时瞪大了眼,连叫几声好吃,然后就着自己的那碗热粥三两下解决了包子和烧饼,末了一抹嘴,满足道,“这味道真是绝了!”
他结了帐出了店,回头一看,店门口挂着招牌,那“燕记”二字写得行云流水,他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那字……真跟街头住的私塾先生写的那样,好看!有学问!”
“燕记”生意好,早点生意能从大清早做到正中午,每个人跨出门去都是吃饱喝足的惬意样子。年轻人把每张桌子都擦得光光亮亮,然后亮着嗓子朝着内膳间一喊,“掌柜的,该收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