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言忙低斥道:“胡说!你老是这么不正经。”其实这事儿上他也心虚:本来像他这个年纪,身体有些变化也是极平常的,但自从和宋致白在一起,总疑心是因为这种关系的缘故。何况近来确也像是越发的“食髓知味”了……如是一想,浑身更是流过火辣辣的一阵烫,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处“把柄”就更掩盖不住了。
宋致白像看透他心思般,轻轻笑了声,手上动作更是变本加厉。程慕言给他挑拨地浑身酥软,偏那处是更硬了,越发不敢抬眼看他,只能更深地把脸埋进书册底下,嘴上却恨恨地嘀咕了句:“……反正也都是因为你!”宋致白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啪”地一声夺过他手里的书丢到地上,俯身就把他整个人压倒了,扳定他下巴低声诱道:“不然还能因为谁?除了我你还有第二个?”
眼见自己严实实地落到他身子底下,程慕言倒是乖了,只是默默含笑着直望向他眼底,目光绵柔得像一把春雨。台灯的光晕是淡黄色的,落到他眸子里就成了掺了黑丝的深褐,让人不由想起那种半融化的外国糖,只须看一眼便掉进那股浓稠温柔的甜意里,竟教宋致白一时失了神——宋公子的风月账向来不少,固定交往的情人也有过几个,其中不乏模样性情都比程慕言更讨喜的,却没一个让他像现下这么认真往心里去,以致渐渐疏远了那些莺莺燕燕。想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追究起原因来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或许是因为这人的纯粹干净,又或许,就如自己方才说的,是因为知道他至此生命里只有过自己一个——就如同琢玉落下的第一笔刀印。这种完全的独占感令他分外满足与安心。
他凝望了一会儿便低下头,温热的吻轻缓落在那双眼睛上。浓长细密的眼睫一掠擦过唇角,仿佛是直蹭上他心底。
第11章
一切平息下来时已是夜深。程慕言俯身趴在床边,大半边身子都赤露着,还在闭眼低低喘息。宋致白揭过被子给他盖上,他却腿一蹬又给掀了,转过头哼了一声:“太热。”宋致白也就不再勉强,只翻过身把人重新搂进怀里,一手轻轻抚弄着他肩胛,默了一霎道:“你像是真瘦了。”程慕言心说眼下这种生活可不是要瘦么,但此刻被他偎炕猫儿似的拢在怀里,煞风景的话便说不出口,最后难得觍颜来了句:“……想你想的。”
宋致白垂目看了他一眼,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道:“那就别在学校住了——你要不愿意回家去,干脆就过来我这边。”因见程慕言睁开眼,只是怔怔望着自己,便又劝道:“学校里太苦,何况听说最近日军又要大轰炸,也不安全,你待在家里我总放心些。”程慕言默了默,方才道:“可他们都在,我一个人回来哪合适?”宋致白不耐烦道:“他们是他们,现在也只能各顾各的,再说你留在学校又能有什么用?”
程慕言默默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了。他何尝不知宋致白说得实际,固执留在学校除了自己受罪外,对别人没有一点实质好处。但若断然离开身边那些人,独自躲进固若金汤的安乐窝里,简直就跟临阵脱逃似的,良心上实在抱愧。在央大这几年,受学校热忱氛围的影响,他虽没投笔从戎,亲身赴国难,但心底早抱定了 “同甘共苦、精诚团结”的信念,与宋致白独善其身的实用主义截然不同。他沉思了一会儿,便低声道;“上个月我们系一个女同学割腕自杀了。”宋致白 “哦”了一声,伸出一只手点上根烟,边吸边看着他。程慕言从他怀里翻过身,眼望天花板缓缓续道:“她父母是开小商铺的,头段时间破了产,要她回乡下嫁人。她走的当天中午还跟我们同桌吃饭,低着头不说话,也没人在意。后来我想,要是当时问她一句就好了……大家一起总能想出办法,就实在没法子,多劝劝她,她大概也不至于就走那条路。”
“……所以我老总觉着,越是难的时候越是要大家都抱一块儿,这才有希望。”
宋致白沉默地吸着烟,不看他,也不说话。程慕言情知他心里是不痛快了。宋致白的性情他是知道的,面上随和得很,骨子里却颇为自负自专,尤其是跟他相处时操控掌握惯了,温存体贴下实是股独裁的霸道,何况这番又是全然为他好。程慕言也觉得这般拒绝有些伤人,像是专把他排除在“大家”之外似的。想着便凑过来搂住他腰,下巴蹭着他肩头,放软声音哼哼道:“……大表哥,你拉长脸可怪吓人的。”
“你小子还知道怕啊?”宋致白斜了了他一眼,伸手摸到他腰上掐了把,“那就老实听话,别净惹我生气。”程慕言忍不住“嗳”地叫了声,继续笑嘻嘻道:“那我要是听话了,大表哥就笑一个给我看看?”宋致白瞧他这副撒娇耍赖的德行,心里好笑又好气,故意板着脸闷声道:“别废话了,睡觉。”说罢抬手关了台灯,猛地一翻身裹着被子又把他卷进身子底下,扳住脸没头没脑地亲下去,一壁坏笑道:“不是说越难越得‘抱一块儿’?——你先给我再抱一回!”
大概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次日清起宋致白便不再提这茬,早饭后照例开车将程慕言送回了学校。倒是程慕言心里有些惴惴的,反复思量着宋致白的言行神色,最后断定他没真往心里去,也就撂开不想,给几个同学拉到操场打篮球了。说来奇怪,即便都饿得有气无力,却还是闲不下来,大概年轻人的热力总是任什么也压抑不住,而且因为供给困难,学校已经处于半停课的状态,无非也只剩这点消遣。不过到底是有心无力,往往才跑上两步就心慌气短,只能又换人上来。程慕言才被换上场不久,就听见边儿有人吆喝:“程慕言,有人找你!”
他丢下球转身一看,正见宋致白站在场边上,指间还燃着一支烟,看来是已然等了一会儿。程慕言心里蓦地一慌,忙伸手抹了把脸上,急促两步跑过去,傻愣愣问道:“你怎么来了?”宋致白微微一笑道:“还不愿意我来啊?”说着往他头发上了了眼,笑着伸手把上头沾的一根叶梗拂了下来,又掏出手帕递给他:“快擦擦,都快糊成个泥猴了。”程慕言红着脸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偷眼看周遭人的反应,实在有点心虚。宋致白明白他心理,便道:“我车停在下头,跟我走过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