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其实就是这样,在预料好的计划中c-h-a出一些意料之外的枝节,甚至来不及好好思虑一番,便匆促做了决定,然后不甚在意地一路选择下去,直到走到了一个地步后,才知道,原来做选择的那一刻,结局便已经尘埃落定。
“皇上如何了?”宫里来的御医屁股还没挨到凳子,钟如策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启禀领府,陛下的伤势已有稍稍好转,不过——”御医说道此处,又将话拐了个弯。
“不过如何?”钟如策干脆自己也不坐了,站起来问道。
御医叹了口气:“陛下此处坠马伤及肺腑,即便是恢复,怕也是要折龙寿……”
钟如策问:“几年?”
“多则十年,少则——”御医伸出了一根手指。
钟如策轻轻咳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却换了一个问题:“我听闻,庚夫人也怀孕了?”他说这话时,语气尾音微微上挑。
御医迟疑了片刻,端起小几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却不曾想因为手太过于颤抖而不小心将茶叶洒到自己下巴处的胡须上,只得放下手中的杯子去捋,好不狼狈。
钟如策冷眼看着御医笨手笨脚手忙脚乱的模样,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太医往日里给老朽扎针时手可是稳得很,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就老了这么多?如此,我倒是怎么放心将裕夫人及她腹中的小陛下交给你……”
御医脸色大变,惊恐道:“领府……”
钟如策却笑着打断御医的话:“太医可知道该如何做?”
“裕夫人自打从谢芳轩搬出后,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即便是在下医术不精,也还是能够保住母子平安,请领府放心。”御医眼睛看着地面,眼珠不错地说道。
“母子平安还不够……”钟如策道:“露华宫奇花异卉繁多,说来总是满口惊艳,却不知,每日都需十几名宫女精心栽培浇灌——拔除杂Cao——”
御医在装傻充愣就是真的傻了,只得跪在地上,恭声道:“小臣明白。”
御医前脚刚走,邓凯成便来了。
凳子被搬走,小几上换上上好的新茶,钟如策问道:“凯成怎么才来?”
邓凯成歉声道:“老师见谅,近日里事太多,实在是走不开。”
钟如策笑道:“年少繁忙,是好事。”
邓凯成:“老师吩咐学生去做的事情,已经悉数办妥。”
钟如策闻言,欣慰道:“有凯成如此学生,真乃老夫的福气。”
邓凯成忙道:“学生愧不敢当。而今陛下龙体欠安,老师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朝中大局着想,凯成也是尽了自己的微薄之力。”
钟如策摆摆手:“凯成不必谦虚……若是我那个不孝子能够有你一半明事理……”
邓凯成:“大公子武艺拔萃,乃是人中翘楚……”
“翘楚个屁!”钟如策毫不在乎形象地破口大骂:“一介目光短浅的莽夫罢了,这个不孝子……好的阳关道不走,偏要去雍军里当那没出息的武夫……”一说到自己的儿子,钟如策就来气。
邓凯成忙打圆场道:“老师别动气,学生听说大公子在十三营表现良好,被提拔为了中尉……”
钟如策眉头一皱,问道:“果真?老夫为何没听说?”
邓凯成笑道:“自陛下龙体受创始,老师日理万机,哪里有闲暇时间顾及其它事,学生也是昨日听刑掌执说的,据说还是刑掌执亲自任命的呢。”
钟如策冷笑了一声,面色算是好了些,却仍道:“我倒是不知道刑如直有这般容人度量。”
邓凯成见钟如策面色有所改善,继续道:“一码归一码,大公子表现拔萃,即便是刑掌僚无心,怕是皇上也不同意。”
钟如策道:“你是说……”
邓凯成:“学生听说前些日陛下曾单独召见刑掌僚……”
钟如策呵呵一笑:“皇帝这是向老夫示好啊……呵呵……”
邓凯成嘴角微微弯起,淡笑不语。
第37章 第 37 章
已经做好了决定,次日徐聘乘了一艘商船,便一路南下了。行船二日,刚进入南州境地,便听闻吴长济初战大捷的好消息。
若是再早上两天,徐聘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会满面春风喜笑颜开,但是现在,他可是笑不出来。倒不是说他允诺了下南州是阻止吴长济荡平百越一事,而是他心中思虑多了。
这两日,他一个静静想了很多:宋霁若是不想吴长济攻打南越,大可皇帝做出决定之前便阻止,以皇帝对他的宠爱和他的本事,这根本不是难事。
徐聘心里装了事,无暇顾及沿途风光,只盼着早点到南州军郡一带,见到吴长济,了解清楚具体情形再做决定。
“欸,你听说了吗,听说那个雍京来的将军将百越那群孙子给揍了!”
徐聘正喝着茶,冷不防听到周遭有人议论此事。
“早听说了,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
徐聘放下手中的茶杯,接声道:“不知这几位小哥说的可是吴将军?”
那议论的几人看了徐聘一眼,其中一人笑道:“这位公子怕是雍京来的吧?”
徐聘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正是,敢问如何得知?”
这当中一个褐色衣袍的男子爽朗一笑,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公子这身衣裳乃是雍京中城澄清坊的布庄所缝制。”
徐聘面露赞色:“果真是好眼力。”
褐衣男子摆摆手,道:“走南闯北好多年了,靠着这行吃饭,也没甚好长脸的。”话虽是这么说,他脸上倒是露出了颇为得意的笑容。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可是李老板,这船上有近七成的货物,都是这位李老板的。”褐衣男子身旁的男人开腔道。
徐聘肃然起敬,叹道:“难怪……”短短两字,却偏偏带着真心实意的敬佩。难怪什么,难怪好眼力,难怪见过识广。
“不敢当,”李老板眉眼里带着笑:“我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举止皆雅,想必是个读书人吧。”李老板目光朝徐聘鞋子瞥了一眼。
徐聘今日穿的鞋子是还在六监当监员时领的,纯黑,没有花纹式样,看上去与平常百姓穿的无多大区别,但毕竟是宫中所制,用料自然有不同。
这李老板眼睛可真是刁。
徐聘道:“不才,一介布衣。”
李老板道:“方才公子说那位雍京来的将军姓吴?”他这一个问题,又将话题扯到了讨伐百越一事上。
徐聘深知,消息灵通的往往不是府衙驿站的官僚,而是南来北往,走东奔西的商贾。但凡是混的有点起色的商人,无不是深谙人情世故,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并且了解各地市场民情。早在前两日徐聘便摸清楚了,船里的货物大多是名贵的茶叶,絹绸一类,而且还是同一个商户的——也就是这个年纪轻轻的李老板。
一番交谈下来,徐聘大概了解了吴长济下到南州后的一些作为:据说吴长济先后去了南州境内的三个军郡,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三郡的兵符依次拿到了手,然后带着三郡连军朝百越进行了讨伐。
细说起来,南地离百越相近的三个军郡中,真正与百越毗邻的其实只有若方郡,剩下的邑郡和胤郡,距离百越还隔着一个南府。
行军打仗一事,徐聘虽是外行,但是短短时间就联合三郡将百越重创,一群乌合之众是绝对办不到的,那么,吴长济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将邑郡和胤郡说服的?
待只剩下徐聘时,李老板话锋忽然一转:“公子有什么问题不妨直问。”
“他最先到那个郡?”
“若水。”
“逗留了多长时间?”
“十来天。”
“这期间发生了何事?”
“吴将军一干人到达若水郡后,受到了该郡郡帅的热心招待,去了边境查看具体地形,四日后,又逢百越寇贼入境抢掠烧杀,吴将军带了一百多名雍京士兵直追,但是寇贼狡猾,躲入深茂林中。”
徐聘问:“然后他用了火烧?”徐聘了解吴长济。
果不其然,李老板道:“正是。那火据说还烧到了南府……我那几日刚进了一批货,这些都是一路道听途说得知的。至于真实x_ing——大人,您就自己斟酌吧。”
徐聘心道,这李老板果然是只狐狸,一方面卖了自己人情,在最后还不忘用“道听途说”将责任退卸掉,即便是有错,徐聘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南府有何动静?”
李老板摇摇头:“这,小的就不知了,大人一路奔波,不如先好好歇歇,待船靠岸,可是有得忙了。”
徐聘正想回话,眼睛余光冷不防在甲板一角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登时站起了身,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