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旧事 作者:夏无拘【完结】(3)

2019-06-09  作者|标签:夏无拘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平步青云 乡村爱情

  徐柴生是知道一些的,他听徐立梁说过,那中了状元的徐光本来是要将举家迁到京都定居的,可惜徐家老人们安土重迁,好说歹说都不肯去。徐光无奈之下,才特意遣了手下人建了这么座突兀的宅子,顺道还修通了村子去乡市的路。后来,也不知道那徐光犯了什么大罪,连累了阖家人,悉数去了九泉——也就如今这般光景了。

  徐柴生听见他爹的叫唤,忙应了一声,快手快脚将木桶木盆放好,又到土夯的炕床下拿了斧头搁在前院的篱笆墙上,朝破宅子飞奔而去。

  夏日的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徐柴生跑进破宅子时,方才还似火的骄阳已经被乌云覆盖住,天空一片黑沉,令徐柴生产生那乌云触手可摸的错觉。他不敢怠慢,轻手轻脚迈进了破宅子的门槛——这破宅子住了一个不会干活的赖人,他不想惊扰他。结结实实抱了几根碗口粗大的干柴后,看了一眼仿佛能滴出墨的天,他撒腿沿路返回。

  果不其然,柴才劈到一半,豆大的雨点便噼噼啪啪砸了下来,屋檐上灰白的瓦片发出哒哒钝响,溅起细碎的小水珠,不一会儿,便s-hi了一大片,被雨水浸成了深灰色。

  徐柴生将劈好的没劈好的柴都搬进屋内,也就半盏茶的光景,浑身却已经s-hi了大半,额角的碎发紧紧粘在皮肤上,看起来有些狼狈。他七岁的幺弟徐幺生看了,坐在小木凳上咯咯笑了起来。徐柴生冷冷睨了徐幺生一眼,拍了拍胸前的柴屑,扯下墙壁上挂着一块布巾,擦起斧头上的水渍来。

  “大哥,换身衣服吧。”

  徐二妹在家里排行老二,比徐柴生小上两岁,倒是很贴心地接过徐柴生手中的斧头,懂事地说道。

  家里排行第三是徐二生,徐母生他时是早产,长到今日,仍旧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时不时还生一场病,整日沉默寡言,面容恹恹,形容枯槁,往往是一天下来,徐柴生与他说话的次数一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徐柴生没有换衣服,他站在门口愣愣看着这场急雨,发呆,脑海中冷不丁地跳出破宅院的那个人来——当年有人来查封,不仅将宅子的财物抄了,能砸的也都砸了,看上去偌大的一座宅院,其实也就是个大型的筛子,能躲雨的地方不多,也不知那人淋s-hi没有。夏日虽燥,衣裳s-hi了倒也不是好受的,更何况,那人根本没有换洗的衣物。

  想到这里,徐柴生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悲悯。

  好在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一会儿,雨势止住,天光便亮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燥土气,徐柴生很讨厌这个味,皱着眉将未劈的柴劈好抱进屋内后,跑到炕床底下扒拉出一些干Cao,趁他爹娘不注意的时候出了门。

  和他料想中的无二,那人果然全身s-hi透,整个人佝偻在破屋内角落,像一只被孩童追打过的落汤j-i。s-hi漉漉的乱发贴在脸上,看不真切他此时的神情。

  徐柴生默不作声将那些干Cao摆在一个还算干燥的地方,朝那人道:“你要不要过来这里?”

  随后只听见呵呵一笑,那人便走了过去。

  徐柴生惊讶地发现,这人居然长得很好看,尽管他此时污尘垢面,衣衫褴褛,凑近一看,却依然可见其唇红肌白,凤眼挺鼻,五官精致得不像话。徐聘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这样好看的人——他胸无文墨,也说不出什么风雅俊词。

  心中当即生出一丝好奇,这人是在前段时间才来到徐家村的,今日看清这模样,怎么也不像素人,难道是来避难的?

  “你几岁了?”那人倒是先开口问他。

  徐柴生正发呆,突然听到那人开声说话,愣了半晌,直到那人又开口问他第二遍才反应过来,答道:“十三。”

  “识字吗?”

  徐柴生啊了一声,才有些难堪地说:“没,我爹说没用,倒不如长点力气,多干些活。”

  那赖人听了徐柴生憨厚老实的回答,弯成月牙的桃花眼流露出一缕惬意。

  不知为何,寥寥几句对话,徐柴生竟然对这赖人生出几丝亲切之意,觉得这赖人有一股天然的亲和力,与他相处起来倒是格外的轻松。

  赖人低声发笑,又问徐柴生:“那你想吗?”

  “想!”

  徐柴生几乎是毫不犹豫说出了这个字。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诧异。

  他想习字,是真的想,他从来都未曾对谁说过,甚至在心底都不曾想过这件事,可是当赖人问出他想不想时,他就知道自己想,没有任何理由,说不清为何,就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喜欢的角色出来啦(≧?≦)?

第4章 离别

  很快,诧异的人就轮到赖人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徐柴生居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教徐柴生的千字文,徐柴生在短短十天便能成诵,不仅如此,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即便是用用天资聪颖,文思敏捷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这样的人,不读书实在可惜了。

  自此,徐柴生便时不时往破宅子跑,时不时还从家里顺些能吃的东西一并带来,类似红薯,饭团,糠团之类的——徐柴生怕他饿死。

  终于有一日,从破宅子里搜刮出来的所有书徐柴生都已经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彼时,那赖人孱瘦的身子往后一靠,眼睛半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徐柴生,徐柴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尴尬道:“那我……先回去了。”

  赖人点点头,满口不在乎,口气随漫:“明日不用来了。”

  徐柴生正往外走的脚步顿时间僵住,心猛的跳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以你此刻的资质,完全可以自学成才。”

  成才?

  徐柴生心中忽的积了一丝y-in郁,他皱眉问:“有用吗?”

  这段时间,他已经知道潍县户籍不能参加国考。也知道在贫穷的徐家村,即使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也是不能饱腹的。

  今时今日,他的心境与之前已经大是不同。正如一句老话,最残忍的事,不是在人绝望时蹿上一脚,而是在他怀有希望的时候蹿上一脚。

  徐柴生皱眉的时候,眉心偏左有一道弯月窝。

  赖人脸上带着惯有笑容,不算亲切和善,甚至带着一丝调侃和无谓,身上衣物也不如往日那般污浊,闻言,凑到徐柴生耳边低声说道:“你若要想有用,就得自己想办法。”

  徐柴生只觉眉心一跳,正欲问这话到底是何意思,赖人却低低笑了一声,拢了外衣,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徐柴生见他不说,心中有些愤懑,却并没有发作,面无表情转身回家去了。

  次日,徐柴生一大早便起来了,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往宅子迈去。

  令他震惊的是,昔日的破宅子已经变为了一堆乌黑焦土。那破败却有着千丝万缕温存的徐家大宅仅在一夜之间便变了样——被火烧成了灰烬。

  徐柴生只觉得自己脑袋哄地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他步履凌乱而匆忙,眼睛也微微有些s-hi润,不管不顾地跑进了那片乌黑焦地。

  徐柴生慌慌张张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发现尸身,眼角的那份s-hi意缓缓沉了下去,一股淡淡的凄凉和遗憾瞬时间取代了原来的惊慌失措和震惊。

  由此同时,他心中倒是宽慰了几分。原来昨日那番话,竟是在告别么?

  徐柴生面上仍是木木的,眼睛瞥到脚上那双不知被徐二妹补过多少次的Cao鞋上——方才太过激动,此刻它又脏又破,被他爹知道,保不了又要挨一顿骂了。

  这原本也不是甚大事,可徐柴生此时却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一时间,内心简直是五味杂陈。

  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人姓甚名甚,家住何方,何等身份,甚至赖人这个称号都是村里人背地里起的绰号。那人一直对自己来历避讳不谈,徐柴生心里有过疑惑,却按在心底,从不询问。

  赖人走了,可是他的一句话却始终萦绕在徐柴生的脑海,挥之不去。

  徐柴生日常又多了一项补贴家用的责任,哪儿需要苦工活的力,他就往哪儿去,往往是破晓而出,披星而归。

  他比所有人都卖力,因此得到的工钱也要多出一些,他通常都会在怀中藏几个,再将剩下的交到他爹手中。

  转眼两年过去,十五岁的徐柴生俨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身形削瘦高挑且挺拔,外貌随了他娘,若是定神审视一番,倒也是个五官端正的少年。

  这日,徐柴生看见他娘上集市带回来半斤r_ou_,半匹红布——他心里已经猜到了即将发生的事。

  终于,在饭间,徐母终于支支吾吾宣布了这件事,原来是县里当差的一个县吏看上了徐二妹,遣了媒人向徐母说媒,还带来了几两银子的彩礼。这本是好事,但是徐母接下来的话就令徐柴生恼怒不已,甚至拍桌而起:那县吏年近不惑,年龄比徐柴生他爹还要大上两岁。

  这是徐柴生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银子是小事,主要是人家是在县衙当差,得罪不起……”徐母越说越小声,徐柴生冷冷打断:“县吏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徐母不说话了,她以略带愧疚的目光看着一旁紧咬下唇的徐二妹,又看了眼面色y-in沉的徐柴生——徐立梁这两日跟人出去做工了,家里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徐柴生承担,她此时也找不到任何反驳徐柴生话。

  然而,事实告诉徐柴生,县吏的确可以为所欲为,尤其是对徐柴生这样的乡野村民。

  就在徐柴生强硬拒绝这门亲事之后的第三天,徐家村来了几个面生的人,将徐立梁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一连半个月,徐立梁都无法下床,这当然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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