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先将那把危险的剑移开,剑柄上镶的一颗巨大的红宝石眩得三郎的眼睛都要花了,更遑论被扔在一边,上头还镶有其它各式各样的黄金珠宝的剑鞘。
……这少年肯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吧!
三郎背起了受伤的少年,将剑收进剑鞘里,然后爬下了树。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被少年这一耽搁,三郎肯定要错过往回城镇的宿头时间,他想了想,这少年放着不管的话肯定会死的,不如驼到母马身上去,带到附近小村落去找大夫看看,说不定有救。
打定主意之后,三郎便带着那少年和马,往平时只经过不进入的小村庄而去。
◎
兰真很喜欢疏叶枫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自小便是饱受众人疼爱的孩子,姣好的外貌加上雄厚的家世,没有人敢轻易怠慢他──除了疏叶枫。
说怠慢太沉重,应该说,疏叶枫眼里永远只会注意日经皇子,无论自己跟他说什么作什么,总比不上日经殿下的随便一句话。
他曾以为这只是小时候不成熟的忌妒心罢了……疏叶枫是皇子母亲疏叶皇后娘家的孩子,辈分上还能算是日皇子的表兄,被选入宫中担任皇子侍卫,处处以皇子为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他内心深处里,却知道并不只是这样而已。
他和日月皇子的感情都很不错,这也是兰氏将他送入宫中最大的目的。
他一边积极和两位皇子培养感情,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日皇子话并不多的侍卫,比他们都还大上一岁,可身在皇宫之中应该要培养起来的世故与柔软身段,这男孩几乎交了白卷。
在他眼里,似乎觉得只要能保护好日经殿下的人身安全就好。
若不是刻意的接近与结交,说不定到了十二岁分开那年,疏叶枫都不会太记得自己这个人。
这一点让小时候的兰真特别无法接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当然已经很清楚了。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兰真仍握着昏迷青年的手。
青年的伤的确很重,可这昏迷,却不是因为伤重而引起的。
兰真并不想让疏叶枫拖着重伤的身体强跟日皇子而去,如果不迷昏他,人肯定是无论如何都要追着去的。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出卖了日经……哎,说出卖同样太沉重……
马车车轮仍稳定地发出辘辘声,有条不紊地向前行着。
只是方向却已经改变。
马车队伍正往首都行去。
他的另外一个童年伙伴,此时正坐在他们小时候曾无数次跑跳过的、而今已经血流成河的宫廷之中,等待着他的解释。
唉。
兰真觉得,此行他叹气的次数,恐怕老早超过过去的总合了。
十二
小村里没有大夫,只有一间简单的药铺。
「是箭伤和失血过多。」这是药铺的掌柜的判断,将少年衣裳脱下之后,可以看见肩上两道箭伤,四肢露出的地方也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擦伤血痕。
先简单包扎上药,掌柜的又开了人蔘、当归、枸杞等补血的药方,三郎摸摸鼻子,拿出卖马的银子出来,心里却默默想着,凭着那剑与剑鞘上的金银财宝,倒是不怕亏的。
「养个两天,应当就能好些了。」
掌柜的又将药铺后面一间小库房整理好借给三郎,「村里没有旅店,就在这将就两天吧,吃的东西可以到街尾的糕饼铺子或对街的面摊解决。」
「知道了,多谢。」
三郎摸摸肚子,的确是饿了。看看睡在床上的少年一动也不动,三郎决定先出门去解决民生问题。
一个时辰后,懐里兜着一袋馅饼和一罐热汤,三郎回到借住的小库房,却赫然发现应当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少年竟不见踪影。
「人呢?」一时间愣住,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找掌柜的。
「不可能吧。」掌柜的摇摇头,「就算是提早醒来,应当也不会有体力离开的。」
「可人真不见了……」
不但不见了,还带走了三郎寄望的那把宝剑。两匹母马也被骑走了一匹。
……好心没有好报……
三郎哭丧了脸,只能自认倒霉。
◎
皇子拖着衰弱病体,骑在和他身份丝毫不相称的瘦马上,往南方而去。
醒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处境的确是有些不解的,但他很快便下了决定,毕竟谁知治疗他收留他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也没有时间再这样消磨下去。
身边的将士在柳溪一役损失大半,谁也没有想到苍雁会将最精锐的军队率先攻击师傅莫敌大将军的兵营……不,也不是不能明白,谁都知道,帝国的二皇子最受军人爱戴,比起擅政的大皇子,身边拥有更多支持的兵马……
如果他是苍雁,第一个要消灭的,当然是手里掌握较多兵权的二皇子。
应当说,谁也没有想到苍鹭族会在这时候发难。
二皇子内心有点惶然,和兄长开始为皇位相争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孤独。
但他毕竟是个在莫敌大将军训练下成长起来的皇子,对于心中懦弱的部分很快便压制下去,是要冒险去寻找残兵?还是继续未完的行程朝南方而去……只有自己的话,应当比较容易遮掩形迹,甩脱追兵吧?
师傅不知是生是死,大部分的箭,都让师傅用身体给挡下了……他只能逃,就算他曾经自认是帝国忠诚的军人。
非复国不可,二皇子想,苍雁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北方一个部族世子罢了,居然敢作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二皇子对这个帝国新的主人最深的印象,不过就是个老是跟在皇兄身边的一个下属,一个陪皇子念书的伴读之一而已。
因为幼年时曾经有过交集,所以分外不能原谅这样的背叛。
背叛部族曾经发过的誓言。
背叛这个应当要效忠的帝国。
二皇子月纬,和他的皇兄不同,并不是打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是帝国的皇位继承人。
但他对自己是「皇子」这件事从小就相当有概念。也许是因为母妃花漫氏刻意的教育,也许是天性便知道自己应当是高高在上,月纬皇子并不善于收买人心,他善于威吓、惩罚,从小就是个没人敢惹的小霸王。
他喜爱武艺胜于了解国政,醉心于战略胜于权谋。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在母妃和大将军在后头帮他经营策划下,没有几年,月纬皇子便以真正认为,自己才是帝国真正需要的皇帝,而他的声势甚至已可与皇兄并驾齐驱。
两位皇子背后的派系相争,最终也导致了无法善了的结果……双方都损失了太多太多,不赢得最后的一切的话,所有的牺牲将显得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