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一阵充满敌意的沉默。
“好吧,”Solo放弃了,“今天缆车检修,我是真的找不到步行上山的路在哪里。”
“那就找人问。”
“我刚才问了一位维修工人。我发誓,按照他说的走,我准得掉进乌苏里湾里去。您能好心地来接下我吗,大尉同志?”
“不能。”
“拜托,”Solo叹气道,“昨天可是你叫我来的。不然我就直接回酒店睡觉了。”
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次听起来没有那么深的敌意。
“你在哪儿?”
“普希金斯卡亚车站,”Solo雀跃地回答,“待会儿见。”
他正想放下听筒,对方突然冒出一句:“三万卢布。”
“嗯?”
“我的一拳至少值一万。”Illya说完“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碰头的两人从车站出发,往山上的苏汉诺瓦街攀登。Illya一直没说话,表情就跟他们第一次在柏林见面时差不多。Solo原本认为那是一种轻蔑混合不耐烦的外在体现,就像让一个法式大厨去做戚风蛋糕。但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在冷漠的外表下,克格勃特工总是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那些翻腾的滚烫岩浆——愤怒、冲动、焦虑、痛苦,当然还有激情——他擅长忍耐、拒绝帮助,充满自毁倾向。靠着战争中尚未消磨殆尽的乐观主义和骑士精神,Solo仍然可以游刃有余地为任何人提供暂时的安慰剂,但他唯独不能成为Illya的解药。
直到昨天,他还在怀疑自己骨子里始终刻着“自私自利”几个大字。
“你今天安静得过分了。”
Solo听到Illya在前面说。
“人人都有心情低落的时候,peril。”
“刚才在电话里可没听出你有多低落。”
“这个嘛,”Solo耸了耸肩,“保持积极向上的态度是基本的社交礼仪,虽然对你来说难了点。”
“需要还点债让你高兴一下吗?”
“谢谢,不用了。”Solo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脸,“我暂时还没有这种爱好……”
Illya看了他一眼,再次回归沉默。
望着前方苏联人宽阔的后背,那种胃部下沉的感觉又回来了。昨晚,Solo接到Illya的电话,让他今天到大学来一趟,有关于Peshkov的新情报要告诉他。Solo几乎是在瞬间就发现对方在说谎,而且还是不加掩饰的那种。红色恐怖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愿去思考。更糟糕的是,他觉得自己其实早已知道了答案。
美国人垂下眼,用手捏住鼻梁。
“叔叔,您不舒服吗?”
伴随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两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跟前,手牵手好奇地望着他。
“我很好,”Solo有些惊讶,“谢谢关心。”
“如果您觉得累的话,”其中一个扎麻花辫的女孩说,“可以让别人拉着您一起走。Shura力气小,总是我在拉她。”
“我是Shura。”另一个短发圆脸的女孩羞涩地眨了眨眼。
Solo笑了起来:“你好,Shura。你身边这位漂亮的女士是?”
“我叫Katya,”麻花辫女孩回答,“叔叔也要去幸福门吗?”
“不,我和朋友——”他转过身,发现Illya已经走得快没了影,这让他想起在罗马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快艇逃亡,“——呃,要去国立大学。幸福门在哪儿?”
“就在山顶,”Shura指着克格勃特工前进的方向,“前面那位叔叔那里。”
“好吧。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姑娘们。”Solo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让她们走前面。
“你们俩去幸福门干什么?”
“今天是Shura的生日,”Katya回答,“我要带她去围着门柱转三圈。”
“哦?这是你们的生日习俗吗?”
Katya摇摇头:“不是的。n_ain_ai告诉我,只要两个人牵手围着幸福门转三圈,就能让爱忠贞…唔,忠贞——”
“——忠贞不渝。”Shura补充道。
听到这个词,Solo差点笑出声来:“那你肯定非常地爱Shura了。”
Katya认真地说:“嗯,我爱她。Shura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她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小手,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Solo觉得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融化了。
“我保证,”他说,“一定会的。”
“很好,”Illya抱着手站在幸福门下,脸上写满不爽,“Solo先生的魅力连小孩都逃不掉。”
“希望你待会儿说母语时口气会友善一些。”Solo转头叫那两个女孩,换回俄语:“来吧,姑娘们。”
Katya和Shura兴奋地走过来,开始围着门转圈。
Illya皱着眉,不解地问:“她们在干什么?”
“发挥你的想象力,peril,”Solo用下巴示意他观察门的形状,“你觉得它像什么*?”
“像我在揍你?”
“……”Solo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无言以对的时候。“是两个人相互依偎。你的浪漫细胞都灭绝了吗?”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好吧。Solo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个女孩已经转完三圈,但似乎还没尽兴,她们边笑边打闹着,渐渐变成了小跑。
“嘿,你们慢——”
话还没说完,Solo便被Katya一把拉住,被迫跟着女孩们转起圈来。他有些无奈,却又充满怜爱地回握Katya的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不至于把两个女孩撞倒。
也许是这个场景太过滑稽,也许只是刚好触碰到了苏联人异乎寻常的笑点,Illya在旁边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他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眼角的伤疤因为笑纹而变得更淡,平日里竭力维持的严肃气场荡然无存。上帝啊,Solo从不知道他原来还有一颗可爱的虎牙。
这看上去比梦还要美好。
管他的呢。Solo想,然后伸手将Illya拉到了队伍中来。
“cowboy!你干什么?”他听到Illya的惊呼。
但Solo并没有放开。他偷到手的东西,绝对不会再还给失主。即使那个失主是老天也不行。
“再快点!再快点!”跑在最前的Shura喊道。
可能是错觉,Solo发现Illya的步子快了起来,被牵着的手也不再抵抗。他有些恍惚,以至于忘了数他们到底转了多少圈。
够多了吧,大概。够多了。
Solo坐在基里尔和梅福季的雕像下,全然不顾身上穿的是一套崭新的登喜路。Illya没有坐,只是斜靠在雕像旁。和Katya和Shura告别后,他们没多久便到达了位于苏汉诺瓦街的国立大学图书馆。现在正是上课时间,图书馆外几乎看不到学生,校园显得特别安静。
“这里的视野真好,”Solo自言自语道,“应该建一个瞭望台*。”
“唔。”Illya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表达的是同意还是反对。
Solo不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金角湾上的一艘小船。
他知道Illya也在害怕。害怕某种甜蜜又苦涩的可能x_ing。
或许未来U.N.C.L.E.会解散,或许他们将重新回到铁幕的两边,或许老天终究还是会收回他偷走的东西。
但至少时间会抚平一切。
太安静了。静得仿佛只剩下Illya手表的滴答声。
“你就是那个和Peshkov接头的人吧。”
Illya的声音仿佛从一光年外传来,缓慢又无情地折磨着Solo的意识。
“那个女孩——Irina,全都告诉我了。前天晚上,你和Peshkov都在她家里。你让Peshkov相信我是来杀他的,因为你早就猜到那是一份假的海防计划。你想以此为要挟,得到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电讯处的平面图。”
他没有回答。
“给我说话,Solo!”对方的声音在颤抖。
太迟了,他想。
既然不能成为解药,那提供安慰剂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再也不想让Illya因为自己而痛苦了。
“没错,”Solo抬起头,朝搭档平静地说,“Sanders向我保证,只要我拿到太平洋舰队的电讯密码本,就能免除所有刑期。谁都知道,我最想得到的就是自由。”
“你同意跟我一起行动,只是缓兵之计。”
“是。”
“你昨天到红旗舰队纪念广场,是为了接近舰队司令部偷取密码本。”
“是。”
“你跟Peshkov说,等拿到海防计划后就会杀了我。”
Solo做了个深呼吸,“我——”
“别再装了!”Illya凶狠地打断了他,“你现在手上有了密码本,当务之急就是交接海防计划。杀我只是个幌子,你其实是准备利用完就除掉Peshkov吧?”
他愣住了,心中顿生疑窦。美国人盯着Illya的脸看,想从他的表情里寻找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