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贤面露不耐之色,然而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暖意。
「真是……」
他喃到,低头啜了口温茶。
从氤氲茶面中,俞贤惊觉唇边露出的一抹笑意,慌忙放下茶杯、歛起笑容,并左右看了看。
还好,没让明远见着。他心想,却突然觉得不对。
他为何怕明远看见?想到这点,俞贤心情刹时变得有些复杂。
「……总归是,不该闲下来。」
三日后,密会结束,记下京城与军中信息通传的方式,并取得了离京半月内的一概文书后,俞贤终于脱离闲人的日子,恢复几乎整日闭门不出的作息。
忙碌总令时日过得飞快,眨眼间,一年又过。
「岳子齐。」
振武三十一年夏末某夜,明远踏入房中时,禁不住对俞贤板起了脸。
不在自家里,明远当然不会冒险以真名称呼俞贤,但不管称呼如何,都无碍他表现出对俞贤的不满:「你这是第几次忘了吃饭了,嗯?」
俞贤抬头,眼神茫乎地看了明远好一会儿,才从案中回过神。
「嗯……你回来了。」
听见俞贤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明远气炸:「我当然回来了!都过了申时,我还能不回来么?你跟我保证过几次,说你不会忙到忘了点了?结果呢?早膳在那儿还剩一半,午膳、晚膳都没吃,你想饿死你自己还是气死我?」
俞贤扶额,自知理亏。
「是我的错。」他收拢桌上堆得杂乱的纸卷,清出个空位,倒了杯茶水、拿过被他搁了一整天的馒头,张口便要咬。
当然,还没咬到便让明远拦了下来。
「喀!」明远重重地将带回的东西放上桌面,转身把乾硬了的馒头扔进废篓子里。
俞贤道了声谢,对此,明远只回了一声冷哼。
之后,直到俞贤吃完,亦收拾完所有东西时,明远都没再吐出半个字。
「明远?」俞贤试探地唤到。
明远冷眼瞥向俞贤,未作声。
……似乎真气着了。俞贤苦笑。
十九
开战头几天,他碰上久违的战情,手痒心热,便接连好几天,废寝忘食地系于战情揣度,将自个儿的分析,随时结合部署传递给明远,让明远能多些个参照。
结果,日夜不分又多次忘了餐食的他,不小心染上了风寒,高烧数日。
那回,明远碍于他病着,没有过多的唠叨;可他病愈后,却发现明远再忙,至少都会特意回来催他用晚膳。
直到几天前,战情胶着,明远忙得难以寻出时间,才暂时中止。
「我最近没法子督促你,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当明远知道自己得忙起来时,还特别吩咐了俞贤。
而俞贤记得,他当时还告诉明远:「知道,我不会拿自个儿的身体开玩笑。」
……他真能对天发誓,他原先真有打算听明远的劝,按时用膳、按时小憩,前几天,就算情势再怎么紧绷,他都过得十分规律。
怎料今天一早,他先是收到离然给他传的紧要密信,信中告诉他,有一不具名者,透过离然手下的管道,给离然递了一些关于明远的情报。
上头说,冀明礼被收为荣国公养子这件事,恰发生在当时盛明远所居村落,被悍匪劫掠、屠戮之后不久。据传,膝下无子的荣国公,只是刚好被胞弟说动,故有此举;实际上,却是害怕冀明礼亦如盛明远般,遭不测。
正当俞贤想着密信中所说的,还未经离然查访证实的内容时,又接获另一个麻烦的消息。
大皇子所在的边关战场,甫出兵与布幌军交战,便见敌军仓皇撤退;大皇子领军追击,突进百里后,不费吹灰之力,即占领布幌前哨——东岭口。
乍看到这消息,俞贤忍不住骂出了「愚蠢」二字,可骂完后,俞贤马上发现不对。
大皇子再怎么说,也领过好几年的军,甚至有颇善军略的美名,此外,身边亦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谋士、将领,怎可能做出纯粹冒进的愚蠢之举?
这……必然是打算谋策什么。俞贤想得入神。
等俞贤将这两件事暂时想到了头,亦将思绪整理成纸简,做为回信时,早已过了未时。
正当他想喘口气、歇会儿,要去寻点东西填肚子时,却又骤然获知,唯一被派往南荒边关的四皇子,遇袭而亡的急报……
这不,才让他的打算乱了套。
「局势要紧,一没注意就忘了时候。」俞贤解释到。
为了证明自己没在瞎说,俞贤特意从收拾好的文简丛中,拿出了证物:「喏,你看看,就这两份。」
「头一份看似抢攻,不过,我琢磨这里头应有不寻常的内情。」
「第一种可能,是京城和布幌达成和议,不过迄今未曾听说布幌派出使节,不大可能;第二种,则是大皇子那儿确实探得布幌军急撤的内情,是故不惧遇伏,但若真是如此,我这儿应该会收到一些消息,可能性亦不高;第三种,则是这两造暗地里有什么协议,这是最为可能的一种,却也是最令我不解的一种可能……按大皇子如今的处境,做得如此明显可疑,岂非惹京中疑窦、令其不满?」
「而第二份信息更为怪异,我东煌国和南荒甚少产生摩擦,振武帝应是因为如此,才将无心争权的四皇子派往该处,如有万一,大皇子这个嫡亲兄长亦能前去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