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端起杯子,轻抿几口,道:“方将军此番来是有何事?”
方怜之一手端茶,一手随意地搭在大腿上,说道:“鄙人还真有一事要劳烦阁主。”
听到“劳烦”二字时,八月才开始端详起面前的方将军,果真是……一表人才。
“哦?将军有何事要劳烦我?”八月笑道。
“阁主有没有听说……”说到这,方怜之轻咳一声,“听说皇上要将长公主许配于鄙人。”
“嗯,听到过。”
八月偷瞄一眼秋雨,没啥波动,估摸着是知道的。松了口气,打趣道:“莫不成,将军想要我去打探下长公主的模样?”
方怜之道:“这倒不用,就是,阁主是否能借鄙人阁内相公子一用。”
八月挑眉:“怎么,将军有龙阳之癖?”
方怜之笑道:“不是,不是。想必阁主应该知道,皇上所赐的,并不是皇上所想的。”
顿了顿,喝了口茶,又道:“再说,长公主已心有所属,我也……”
话突然停在那儿,方怜之笑着喝茶,没看见八月投来的目光。
八月说道:“我懂了,将军是想以龙阳之好,来避开联姻。不过,我阁下的相公子只剩一个还未预约。”
方怜之笑了:“谁啊?”
八月一字一句道:“你身边一直喝茶的。”
“咳咳咳咳!”秋雨猛的一口茶没咽下去。
方怜之这才看向秋雨,打个措手不及的秋雨心里骂了八月不知有多少遍。
“哦?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秋雨从茶杯中抬起头,压着嗓子道。
“秋雨”八月抢答道。
“他名秋雨?” 方怜之看着秋雨因热气被熏过面容,如青山远黛般好看,叫人移不开眼。
“对,我叫秋雨。”秋雨看着方怜之乌黑如漆的眸子,笃定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笃定,只是觉得若不肯定点,是无法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无法表达那呼之即出的情感。
“这是个好名字。”方怜之起身将腰间的玉佩取下,递给秋雨,道:“明*你来我府上,若有人拦,就给他看玉佩。”
说罢,向门口走去,忽然想起来什么,扭头以侧颜对着八月,道:“阁主,今天的事。”
“绝口不提。”
“呵。等会自会有人送来重金。”
看着方怜之愈来愈远的身影,八月翻了个白眼,一转身,刚刚还在的秋雨不知去了哪里。八月捏了捏眉心,道:“出来吧,余白。”
片刻后,徐余白从墙上落到石椅上,问:“你不是立过规矩,说头牌不迎客。”
八月白了他一眼,说:“我还说,立秋不接客呢,那刚刚是怎么回事。”
“……”
八月将目光转向将暮色的天空,道:“其实秋雨和那位方怜之,曾经认识,在很小的时候。”
☆、方秋雨
十五岁,秋雨随着母亲谷雨来到北城。
那里繁华,对于野心勃勃的商人来说,那里繁乱,对于秋雨而言。
母亲是个戏子,还是个长得好看,唱得好听的戏子。
在南城曾风靡一时,但由于母亲生x_ing自傲,对来者拒之门外,自然只是一时。
那么多的追求者中,自然会有几个死缠难打的,其中秋雨的父亲是一个,还是死缠烂打到最后的。母亲见别人都走了,他还在追,便答应了。
母亲是父亲的初恋,父亲又何尝不是母亲的初恋。
两人好了一年后,父亲说要去外面做生意。母亲在临别时,将自己的一缕头发送给父亲,表达什么最清楚不过了。父亲走后的第三月,母亲被查出有喜了,直至秋雨出生,父亲也没回来。
在秋雨四岁时,母亲收拾好东西,带着秋雨去四处打听父亲的下落。
一寻便寻了十一年。
秋雨随母亲来到他的府上,方府,小厮说方商人还没有那么快回来,先等着。母亲笑着,不失礼貌的说“劳烦了。”但秋雨知道,母亲的握着他的手全是汗,母亲在紧张,在害怕。
莫约是一柱香的时间。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缓缓从里堂出来,母亲看见她拉着秋雨起身行礼,秋雨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目光瞥到里堂门口定住,他听到母亲和妇人的谈话,可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只是清晰的感觉到母亲语气越来越弱,到了最后,虽是天x_ing倔强,但仍透着无力心慌。
最后。
妇人道:“你们母子俩来也不容易,毕竟方许也欠了你许多。离我府不远有一别院,是我与方许曾住的地方,你们母子俩就先到那里歇息。”
谷雨道:“多谢夫人,我与秋雨来也不是为了和您挣这位子,我呢,就想让这孩子认认他爹,免得这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他爹是谁。”
妇人道:“也是,也是。……小王,送客。”
一个名小王的小厮跑出来,“请,夫人。”
谷雨深吸一口气,笑道:“有劳了。”随后拉着秋雨几乎落荒而逃。
那天深夜秋雨口渴,从被窝里爬起来发现母亲睡的房间还没有熄灯,里面隐隐约约出来唱戏声,秋雨没听过母亲唱过这戏,戏唱到最后只剩哭泣声。
秋雨没说,没说他在里堂门口看见了一个男孩,也没说他从男孩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因为他知道男孩以一种警惕的目光看向他后,这说明了他和母亲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进方府。
第二天,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小株梨树,那天正立秋,梨花开还要等到来年春天,就这样秋雨和母亲便在这里住下了。
方府会每月让小厮送银两来,可母亲从来不用。母亲会去各个府上唱戏,也有些钱拿,所以不愁暖饱。秋雨自己则一人在家,看书读诗,有时也会有人花钱请他去作联。
日子一天天过,秋雨认为也许就这样一辈子也好。
来年四月,梨花开了。
梨花开的第一天,只有几朵开的灿烂,母亲不再去唱戏,坐在屋里透过窗户望着梨树。
梨花开的第四天,几乎有一大半的梨花开了,母亲坐在窗口,偶尔突然开口说几句,说来说去,只有
“嗯,我确定。”
“不后悔。”
梨花开的第七天,全部的梨花开了,还有好几朵掉落在地。母亲没有再看梨树了,她穿起了平日里最喜欢的绣花青衫,叫来秋雨,说:“秋雨啊,你先去柜子里藏起来,咱们给你爹一个惊喜,记住,娘没有喊你,你就不要出来啊。”
最后几字竟有些许颤抖,秋雨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抱了抱母亲,分开时,他看了眼母亲,母亲的眼底有着太多的情感了,一时让他分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等得太久,秋雨在衣柜里睡着了,他蜷曲地缩在角落,直到被人叫醒,那男的眼睛鼻子通红,手上还攥着一个手帕,母亲的手帕。
那男的柔声道:“秋雨乖,爹接你回家。”应该是哭过,那男的声音有些哑。
秋雨问:“我娘呢?”
方许沉默着,牵着秋雨向门口走去。秋雨看向梨树,除了梨花,空荡荡的。风吹过,一地梨花卷起,各外艳红。
秋雨不说,不说梨花开时,他看见一个红衣身影迅速隐没。
不说他偷偷从柜子里出来,目光越过窗户,看见光秃秃的梨树,格外萧条。一树梨花落地,隐不住青衫,却染红了花蕊。
不说那手帕上绣的是母亲少女时的期许“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也许秋雨明白,或不明白,北城,是种不出梨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南城为南方,北城为边境之地,但不是寒冷之地。
梨花开的时间本人也不确定,它的花期是本人瞎编的,千万别信。
“君当作磐石……”出自《孔雀东南飞》
☆、方府
“秋雨。”
“嗯?”
方许低头看了眼秋雨,只能看到及肩的墨发被一根束带捆得紧紧实实的,耳鬓边有零细的碎发。应该有十五六岁了,方许想。
“秋雨,”方许道:“你以后就姓方了,是方府的人。”
秋雨步子一顿,看向方许,方许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秋雨,看到了一双极淡的眸子。仿佛看不出欢喜,看不出哀怒。像极了他母亲,方许心中默念。
方许看着秋雨,通红的眼睛努力弯成月牙,笑道:“方秋雨。”
少年低着头,颤着声道:“好。”
从方府到秋雨住的地方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还未进大厅,就听到一个声音“方郎?回来了。”
来者正是上次来方府所见的妇人,方夫人。
方夫人看着面色疲惫的方许,皱眉道:“你去歇会吧,他的事,我听小王说了,待会儿我去带他在这儿住下……他母亲的事,你,也别太自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