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拉开房门,宝祥脸色y-in沉道:“我要回去。”
“我爹,今晚回来,明天,明天一早送你回去可以吗?”
“我要回去。”
“哎呀,宝哥,我求求你啦,我又惹恼了杨钰政,恐怕他找我爹告状了,宝哥,可怜可怜我,不然肯定会死得很惨的。”
“我要回去。”
顾章磨着x_ing子,把身段放到低到尘埃,一声声“宝哥”“祥哥”叫得欢,硬是磨掉嘴皮子才劝住了宝祥。
当夜,顾老爷一下车,顾大少爷就出门迎接,嘘寒问暖的,道:“爹,这几天住的还习惯吗。”“爹,身体还好吗。”“爹,饿不饿,想吃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知子莫若父,顾大少爷动动尾巴,想弄什么要蛾子,都难逃顾老爷的金睛火眼,也不跟他拉皮条了,了当问:“跟杨老爷谈得怎样,对顾小姐满意吗?”
顾章卡壳,讪笑道:“呵呵,爹,我们先不谈这个,怡红院那件事你真的误会我了,儿子冤枉啊,那个罪灰祸首找到了,不过,他年纪还小,你老人家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是你先打我的!”
“还不是你咬我。”
“是你推到我的!”
“谁叫你乱叫,害我滑倒。”
“是你吓唬我的!”
“你鬼鬼祟祟进来,做贼心虚。”
“是你朋友叫我送衣服的。”
“……”
……
顾霆坤总算听明白,果然孽子愚钝幼稚。屁大点事都可以闹得惊心动魄,差点满城风雨。有点哭笑不得。
第十三章
顾大少爷打着做不成夫妻,就做兄妹的旗号,隔三岔五就爱开着车溜达去杨钰政家。除出杨老爷刚开始的冷眼相待,顾大少爷也自动忽略,倒是相安无事。顾霆坤本来就觉得愧对杨家,看着儿子出去,也没说什么,反正多一个朋友,少一个冤家嘛。
可宝祥就不高兴了,当顾章屁颠屁颠载着杨小姐杨卿青四处逛时,必定拉上宝祥。宝祥对顾章又怕又恨,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就委委屈屈被要求坐在副驾上,去了权仙茶园。
宝祥没进过电影院,他满腹疑惑地被顾章拉到昏暗的大棚内,但看到帆布上映像动起来时,“啊……!”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顾章怀里,顾章被撞得差点吐血。他一把保住宝祥,把他拖了出去,还不忘绅士地对杨小姐道:“我去去就回。
宝祥抱头蹲在墙边,任凭顾章怎么拽,都不肯站起来,神经兮兮叫关公保佑。顾章反而气乐了,他陪着宝祥蹲下,戏虐地道:“你没看过电影吧。”又抽出块糖,塞在宝祥嘴里。宝祥扬起苍白的小脸,罗罗索索道:“王公公说电影里面都是人的鬼魂,盯久了,就会被附身的,我不看我不看。”
顾章难得耐心地低声哄诱解释,宝祥拉着他衣袖,半信半疑地跟在他身后,眼睛不敢乱瞟了。电影已经开始了一点,宝祥干脆抱着顾章半条手臂,一场下来,犹见琵琶半遮脸地看得闪闪缩缩,看得惊心动魄。
杨小姐保持完美的大家闺秀做风,保持微笑。但宝祥烦了,宝祥怒了,宝祥再不通人事也看得出,顾章冷落杨小姐了。顾章装作委屈样,垂着眼帘道:“我害羞,之前又太混蛋,惹恼了杨家,你不在一旁,不敢直接跟杨小姐待在一起。”
宝祥思索片刻,还是接受了顾章这神奇的理由,纯粹是看在杨老爷的份上,勉为其难地道:“要我推波助澜吗?”
“宝哥,不用,不用,顺其自然就好了。”顾章私地下,就管宝祥叫“宝哥”。宝祥不介意免费招收小弟,也乐滋滋的应下了。
宝祥去了顾家才三天,回来惊奇地发现,仙姑和杨老爷打得更火热了。仙姑不再是明面“杨老爷”背地里“胖老头”地呼唤了,而是一口一声的“老爷”,一身装束也涣然一新。杨钰政也让杨卿青管她叫小姨,让杨家坪管她唤小n_ain_ai了。宝祥神秘兮兮地问仙姑是不是藏着什么法术魂药,迷住了杨钰政。仙姑暴跳赏了一巴掌,随即又面目春风,笑晏盈盈,似有千言万语,思索片刻,只道:“你不懂。”
不懂的何止宝祥,仙姑也不懂,怎么就瞧对了眼。她已经三十七岁了,韶华已去,风韵不再。她年轻时,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即使在四处招摇撞骗的生涯中也不乏追求者,可她心里藏着事,觉得有罪,唯在地藏王菩萨面前,才能得到片刻救赎。她一直活得自立更新,差不多走遍大半个中国。漫长的颠沛中,也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不需要爱与呵护。几年前,当她去到北平,正值宫门大开,宝祥流落街头,饿得奄奄一息时,被仙姑捡了回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泛滥起母爱了,也许是二十几年的流浪,想找个伴了。
直到遇到了杨钰政,一个整天乐呵呵的胖老头。他给了她没遇过的信任,给了她没体会过温柔。而他也看到了她的坚强与不易。一滴滴水滋润了一颗干涸的心,一层一层剥落防备,露出了最柔软的一面,蓦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女人,需要灌溉,需要在无助时,一个人的陪伴,需要开心时,与他分享。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到迈不开腿,不想流浪般一个一个城市地转换奔波,不想装神骗鬼地敲开一户户门,重复地讲着故事。她犹豫着想放下了,想认认真真地活一次。
于是仙姑鬼使神差地想向杨钰政坦白。她暗暗下定决心:他要是能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就继续陪他一辈子。若是不能就转身潇潇洒洒地离开。
缺了一块的月亮,隐匿在乌云后,没有星星,凛冽的寒风刮掉了秃枝上最后一片枯叶。
房里的油灯一直亮到深夜。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隐约听到仙姑的续续细语。
杨钰政听完,脸色古怪,愣头愣尾地道:“也就是说,你没成过亲?”
仙姑觉得他没抓住重点:“哎,不是这个,我说之前我都是和宝祥合伙骗你的……”
“那么你还是处子?”杨钰政脸红问道。
仙姑的脸也腾红了,羞赧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气氛莫名的尴尬了。
最后,杨钰政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就跟了我吧,我会尽力对你好好的。”
仙姑眼圈一下子泛红了。
其实杨钰政懂仙姑在说什么,一个开见面就设局意图不轨之徒,确实让杨钰政有一刹那,寒了心,可回头想想,她把最不堪的一面,剖了出来,血淋淋,毫不掩饰。他感受到了她最热烈的情意,本以为一颗心随着儿子妻子的离世而沉寂了,她唤醒了,又重新跳动了。他不想错过,于是下定决心,一句云淡风轻,却给了她此生最重的承诺。
顾霆坤坐在太师椅上,出神地抽着烟,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屁股。
绒马半生,为的就是一个国泰民安。他的双亲,兄弟姐妹,还有一整个家族,相熟的街坊四邻,全部死于旅顺大屠杀。他忘不了血海深仇。一次次的反抗,换来一次次的屠杀,他不想回忆,可思绪总飘回那惨烈的一幕幕。他想要安安稳稳,他才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还没过够,袁世凯又要做要蛾子了,他没办法把国家送给他,也没办法出谋划策送他登基。可他是军人,军令如山。年纪大了,而且牵挂多了,以前他孑然一身,现在他有共过患难的妻子,有x_ing格各异的小妾,还有六个不能省心的孩子,他很爱很爱他们。代价大了,他闹腾不起了。他磨了孽子回来,不是为别的,只是想一家团圆。他时常在想,怎么就变得那么感x_ing,动不动就一番天人感概。
思前索后,他还是决定告假养病,不想管那些烦心事了。
顾章又跑去了杨家,打算带着宝祥继续吃香喝辣,但几次都扑了空,问了问,连看门口的小厮也不知道,他连和杨小姐招呼都没打,就打道回府。
一次他和一群猪朋狗友驾着车,远远看到宝祥在大街的小滩点买了一大袋的煎饼果子。他忙道:“忽然有急事,先告辞。”急急忙忙地追上宝祥,发现他走的不是回杨府的方向,顾大少爷的好奇病又犯了,猜测着:他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呢?
顾大少爷打死也不肯承认是鬼祟的跟踪,在心里自我释然道:只是关心他迷路了,被发现撞见,大不了说是偶遇。
镶嵌着红红绿绿的玻璃的窗前,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扑鼻而来,这即使在光天化日也难掩 y- ín 靡气息的,最明显是一家妓院,还是那家发过毒誓再也不会踏进半步的怡红院。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名太监上青楼。宝祥去寻欢作乐?顾章感到匪夷所思。他站在风尘味十足的窗下,天人交战了会,诺言,是遵守,还是舍弃?最终还是好奇战胜一切,他想反正也没许下什么伤身的毒誓,只是许下不进而已,况且,又不干啥坏事,怕啥子呢!
白天的怡红院客人寥寥无几,走堂酒保坐在角落里,昏昏欲睡。他问了下妈妈,出乎意料地发现宝祥居然还是常客!太震撼了!他也听说过一些太监爱逛青楼,那y-in暗的心理,扭曲的x_ing格,y-in晴不定的脾气,就爱以权砸人,用尽变态手段把那些小□□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宝祥也不像那样的人呐,难道真的是人不可貌相。顾大少爷除了报复泄欲,他实在想不出还能干啥子。
他还在一片难以置信中,恍恍惚惚地走到宝祥的包房。他止住刚想敲门的手,顿了顿:见了面说什么呢,呀!真巧,你也来嫖呀。哦,我也刚好路过……
顾大少爷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好理由,就干脆站在了走廊。
单薄的门户难掩笑声,宝祥似乎在里面和女子聊得甚欢,半柱香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顾大少爷出了听到低声笑语,就没听到什么古怪或不可描述的声音,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正在他为宝祥不是和传统黄们逛青楼一路人而兴幸时,张春茗笑盈盈地送着宝祥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