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在手心里安静的躺着,南平王仔细摸着它的纹路。
江子迟的心思太深,他不明白为何那人会将这样一个拥有利器并恨自己入骨的人留在身边。
南平王抬头看着他。
“你那日用这匕首刺我,真的没有喂什么奇怪的毒药?”
“你放心,你对我这样好,我怎会毒你。”
江子迟听完忽地笑起来,伸手去摸那个伤口。
南平王不屑的看着他,这人竟这样珍惜自己的生命。
“这伤折腾了半月有余才慢慢愈合。”江子迟眼中的欣喜让南平王有些看不懂,而他那愉悦的语气似乎不是在生气。
南平王的眉锁得更紧了些,悄悄往一边挪挪。
江子迟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一种奇怪的开心里。
“我啊,长那么大,第一次伤口好不了,真是奇怪。呵呵。”
“你……”
“怎么?”
南平王皱皱眉,“笑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南平王告诉自己。
“开心自然要笑,难不成要哭?”
“你难过会哭?”
江子迟的神色一下僵住,盯着他看,南平王头皮一麻,知道自己多口问错话。
江子迟看了他很有一会,忽然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
“一个人最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刺客之事平息了一个月才渐渐没了声音。
这期间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最多还是怀疑南平王。朝堂上参他奏本人众多,嫌疑无法洗除。
而此时,不知是谁吹出风声。后唐大司马江子迟的禁脔竟是南平王。风声一出大波轩然,南平国连发书信要求后唐宗主公正处理此事,而民间怨声载道,两国关系降到零点,战事一触即发。
江子迟引咎交出手中泰半兵权,而唯一不应下来的仍旧是将南平王提审。
渐渐,人们的怀疑从南平王身上移至江子迟身上。宫中小道,江子迟欲取王而代之,这才借由南平王做挡箭牌,上演刺客这出好戏。
闲言碎语无法可挡,江子迟渐渐除了必要公事也再不去宫中宴席。
南平王身上的伤在那个小童的精心照料下日渐好起来。
患处结痂脱落,只余下一层极淡的痕迹。皮肤略有凹凸不平,所幸没有太大损毁。江子迟半月未来他这里歇夜,南平王乐得清净。
宫中的事他不是不知道。沸沸扬扬的传那么久,从下人嘴里多少也听到些风声。
他越来越想不通的是,江子迟为何将他囚禁起来夜夜折磨,也不愿将他送出去提审。
想得多了,头就开始痛。痛着痛着偶尔会在觉里出现同一个景色,大雪纷飞,血光四溢。
江子迟的那双眼好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他心里,夜半惊呼一声省起,额角都是沁湿的冷汗。
那双眼一直盯着他,那么远又那么近。
而最可怕的是,越想,他发现自己越不恨这个人。
越来越不恨,到了后来连恨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让他那么伤,让他受尽屈辱,让他丧失一切尊严。然而却不恨了。
就好象什么地方有什么声音跟他说,事出有因,说一次他就记得紧。
小童送上来一叠宣纸。铺陈开来,有浓重的香味。
他提笔写字,从白天一直写到夜晚,无非一句话:流转千年,为君一笑。
后来小童来收纸,盯着这句话出神半晌。他好心与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没料到小童怔怔吐出一句:“大司马也晚晚写着这句话。”
南平王当即掷了笔,在一旁愣着说不出话。
小童将毛巾给他递上来擦擦脸,然后取出药给他擦拭。
他想了许久,张开眼盯着小童问:“这药是什么地方来的?从前我未曾见过。”
“大司马给的——”话音才落,小童脸色一变,噗通的跪在地上磕头,“求求您别将这话跟大司马说,大司马不准我们在您这里说药和纸笔的事,说了就要割掉我们的舌头……”
南平王怔了很有一会。
“这些东西……都是我南平国运来的……”
“小人不知……”
“你下去吧,我不会说的。”
小童唯唯诺诺的退下去,南平王站到床边。一股清香袭来,他眯上眼拢拢寒衣。
囚禁,挡住提审,千里之外的寒衣和药品还有那个许久不露面的人。
匕首还给他,连看守也没两个,大门敞开他随时可以逃走。
南平王的眉逐渐舒展开,他开始了解江子迟要他懂的是什么。
南平王笑起来。
将那叠写坏的宣纸重新铺开,撕下一个极小的角落,取了小号狼毫笔写了两三行米般大小的字迹,然后将纸卷起来,放进一个漆色拇指大小的小筒中,打了个呼哨。
窗外扑楞楞两三声,跳进来一只鸽子。
江子迟一直保留着南平王丢弃的那些废纸。
一张张展平压在一个箱子里,每个字都是疼。
他不太敢去见南平王。再有自己的计较,那孩子的身体始终经不住他这样一而再再二三的折腾。
他只是想让他活得好,不是要他死。
江子迟解开衣,今日练剑,伤口再次挣裂。他上药,难得体会到这种有温热液体从体内流出来的感觉。
却是那么的叫他欣喜。
四处寻访得来的天机是,只要靠近那个人,自己的魔力就会淡去。会受伤,然后变得更弱,然后在无能为力中,必定死去一个。
这个结论多么荒诞却又合情合理。
江子迟咬着牙给自己上紧绷带,小童来报,说南平王有请。
他怔了怔,看看自己的手,眉稍一提叹了口气。
南平王盛装而坐,将一条白色微纱帐席地,脸上带了笑容。见他进来,起身作一揖,一半头发束了一半没有,恰到好处将那半面遮住。
江子迟心有疑虑的坐在南平王对面仰额看着他。
“你找我有什么事?”
南平王还未开口,江子迟忽然低头一哼,笑声瞬间冷淡的铺陈满整个屋子。
南平王举起的酒杯停留在半空,江子迟笑够几声,脸色恢复了平静。
“你还真是……”
“怎么?”
“下贱。”
南平王的笑稍一停,嘴角的弧度疼的抽起来,而他的眼神始终平常一如开始。
将手中的杯放了,他冷静的盯着江子迟看。
“刚才的笑是给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