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少年的时光,打马而过的城郊风景,生长嬉闹的金陵皇城,携剑经霜而过的战场狼烟。他走过了林殊的人生,却永远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变成了一个触摸不到的看客。
他在梅岭茫茫雪幕里孑孓独行,却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林殊已经死了,那么我是谁……我不是林殊,我是谁?
他一遍遍经历着少年的场景,可是所有人都对他视若无睹,他隔着梅岭的大火呼嚎,父帅也没有看他一眼。
恍惚他见到漫天风雪里有个红衣金甲的将军,一身战火硝烟从远方走来,他静静立在原地等他像旁人一样从身边走过,却听到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长苏……醒醒。”
长苏……谁是长苏?
他站在雪地里怔怔看着眼前的将军,那人将手搭在他身上,真真实实地触碰到了他。
“长苏,醒醒好么……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看着那个人眼框通红,却还有压抑不住的眼泪慢慢地顺着脸颊滑落,忍不住去擦拭,却看到眼泪越来越汹涌。他忍不住笑了:“真是……怎么这么爱哭呢。”
他慢慢将这个人抱在了怀里,厚厚的盔甲烙的他有些不舒服,但是这个人哭的太厉害,让他有些不忍心放开,好像他曾经离开过这个人很多次,甚至让他寂寥孤独了一辈子似的。
他在漫天风雪里抱着一个素昧谋面的人,却觉得这是他最重要的故人。
他有些怔愣地拍拍怀里的人:“……我忘记我是谁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红衣的将军没有说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倏忽间又在天地间走远。他在雪地里仓皇奔袭,也再也没有找到这个人的影子。
他又一次走过了林殊的人生,麻木地看着林殊的哭笑欢闹,最终他回到了遇到红衣将军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能等到。
雪地里有一截红绳,他跪在雪地上将它慢慢拾了起来,摊在手心将风雪拂尽,竟然是枚同心结。
心有千千结,不忍诉离别。别后一尺素,何以慰相思。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想起来有人曾经亲手赠予他一枚同心结,对他说,长苏,愿你朝岁平安,欢飨如昔。
他伏在雪地里似哭似笑,手里紧紧握着这一枚同心结,仿佛隔着红色的丝线,能触摸到那个人缠绵的心思,深埋的眷恋。
我是……梅长苏啊。
灯烛在昏暗中亮着些微的光,梅长苏醒来时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深夜寂寂,他正躺在猎宫的床褥上,床榻边红衣的将军戎甲未卸,一身硝烟烽火,紧紧扣着他的手指不放开,见他慢慢睁开眼,眼眶瞬间便红了。
梅长苏忍不住便笑了,费力地抬起手去擦拭他顺着脸颊不断滑落的眼泪。
“真是……怎么这么爱哭呢。”
红衣将军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泪水打s-hi了衣襟。
“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
梅长苏叹了口气,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声音低柔,一字一顿道。
“不会的,只要萧景琰活着,梅长苏就不会弃他而去。”
天南地北,荒野枯山,我也会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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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援军我还是采用了萧景琰和纪城军的及时到来,毕竟按照剧情前后铺设这才是最合理的,说实话我一直觉得霓凰郡主的一千卫陵军并不会有太大作用,而且她应该是没有资格调动的
*本章是精分症疗程第一步!梅长苏身份认同的开始~治疗精分真是太难了
*最后的最后,接受可爱的小伙伴十洲的诱惑,在文下偷偷的求勾搭画手太太临幸我!(づ ̄3 ̄)づ
15谢君曾共霜雪,不辞生死长约
这几日萧景琰不眠不休,终于等到梅长苏醒来地这一刻。他就像绷紧的弦乍地松开,整个人都疲惫了下去。
梅长苏只是暂时醒了过来,他身体亏损的太厉害,说不了两句话就又昏睡过去,静妃手指在梅长苏脊背凹陷处来回抚摸了一遍,转身低着眼睛理了理额发:“景琰,你先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
萧景琰坐在床边握着梅长苏的手摇摇头,不说话。
他这几日劳累的厉害,战场的厮杀方才结束,又有重重军务压在他身上。萧景琰却不敢睡也睡不着,他总是担心一个不留神梅长苏就这么走了,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梁帝只道他是太辛苦,诸事稍定后便特地让他回别殿休息。萧景琰也没有推辞,索x_ing就守在梅长苏榻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静妃轻声细语劝了半天,萧景琰终于肯去洗漱整理了一番,他记挂着刚刚醒过一次的人,速度比行军在外还要迅速,过了一会又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梅长苏还是没有醒。
萧景琰轻轻叹了一声,坐在榻边摸到梅长苏的手握紧了,俯身轻轻靠在他身上。
鲜活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轻微却均匀的心跳声隔着胸膛传到他的耳里,对萧景琰来说犹如天籁。他满足地扣住梅长苏的手指,贴在自己胸口放好。他实在是困倦极了,情不自禁地便伏在梅长苏身边沉沉睡了过去。
此刻靠着这个人,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跳动的脉搏,就像在沙漠荒野里饥渴求生的旅人见到了绿洲和水源。那样欣喜,又那样满足,仿佛结束了一切噩梦,终于可以安心地合上眼稍作休息。
相伴不过朝暮,厮守何须一生。若能得此时无所顾忌,片刻又何尝不好。
静妃往后退了一步,她只觉得心里密密麻麻都是酸涩疼痛,身为医者,自是一看便知心梅长苏的情况实在是不太好。她拼尽全力将梅长苏算是拉回了一条命来,指间的银针还留着火焰灼过的温度,灼灼得有些烫人。
静妃又在心里将方才行针的手法仔细又想了一遍,叹口气将失了三格的针包收好——但愿能有些微作用,不是徒劳无功才好。
梅长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傍晚,窗外天色昏昏,间或有几个人影步履轻微地走动,卧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毛茸茸的头埋在他腰侧,还紧紧捉着他的手不放开。
梅长苏稍稍费力抽动了一下,没抽开。于是只能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这一觉睡醒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内附五脏灼烧的厉害,又有一份寒意在骨髓里渗透噬咬,让他都分不清这疼痛到底是从何而来。偏偏意识又无比清醒,只能咬着牙硬挺着。
细微的动作终于惊动了倦极而眠的人,萧景琰忽然抬起头来,明显消瘦的脸庞上有一圈泛青的胡茬,他眼里充满了惊惶,几乎是瞬间就加大了握着梅长苏手的力度,受惊的眼像只无家可归的幼鹿。
梅长苏一下子就心软了,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语气温柔而熟稔:“景琰,别怕。”
萧景琰慢慢睁大了双眼,看着梅长苏这几日病的脱形的身体,略带疲惫却了然清明的笑意,眼睛又慢慢地红了。
他嘴唇轻轻瓮动开合,终于颤抖着溢出一声轻叹:“……小殊。”
这一声隔着十数载光y-in,隔着梅长苏所不知道的二十年,萧景琰将这个名字刻在了心里,最后都变成了苦涩的痕迹。梅长苏被萧景琰一把抱在怀里,只能有些无奈地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不要哭啊景琰……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爱哭。”
萧景琰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只闷着声不说话。梅长苏被他抱了许久也不见这人要松手,只能笑着拍拍他:“怎么,不放手了?欺负我不是林殊,挣脱不了你么?”
谁知道萧景琰一听这话抱得更紧,有些生气地埋在他脖子里啃了一口:“不要说这样的话。”
梅长苏蓦地一愣,他有些摸不清萧景琰的脾气从何而来,说起来他被萧景琰摆了一道到现在才发现,难道生气的不该是他么。他还想说些什么,萧景琰却已经把他从怀里放开,用被子将他牢牢裹好,梅长苏措不及防一抬眼,就看到萧景琰抿着的双唇和有些压抑不住怒气的眉眼。
他觉得更茫然了,迎着萧景琰寒刀霜剑般的表情,试探道:“……景琰?”
萧景琰扭过头去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把手伸进被子里给他暖着,声音低落闷闷道:“你既然叫我景琰,又为何不是林殊?”他握着梅长苏冰凉细瘦的手,神色郁郁地看着他:“就算你变换了形貌,改变了身份,你就不是你了么?”
梅长苏低下头去默然无语,他半阖着的双眼遮盖了双目中的情绪,让萧景琰更加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今的我破败残躯,面目全非,难道还是当年的林殊吗?”
“为何不是!”萧景琰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几分难以自已地急切和悲愤:“你若不是林殊,那梅长苏是什么?你若不是梅长苏,那林殊何在?!”
他迎着梅长苏蓦然睁大的双眼,双目恳切地扶着他的肩沉声道:“我那日从纪城千里奔袭而来,第一眼见到你橫剑扬眉的样子,我就知道你真的回来了。”萧景琰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怀念:“你以梅长苏的身份执剑迎敌之时,难道在心里,不是抱着作为林家儿郎的一颗热血丹心吗?!”
萧景琰只觉得将前世数十年无处可诉的话都一并说了出来:“在我心里你从未变过,纵然我之前没有认出你的身份,却依然敬重倾心于你。对我而言,林殊是你的过去,梅长苏就是你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