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我开始叛逆,或者说是自我觉醒。我不怎么喜欢说话,就顶讨厌话多的人。我觉得话最多的就是神马《中学生行为规范守则》和败顶的校长以及胡子比头发都多的班主任,我就喜欢找与我不符的条款。背道而驰的感觉就是当全世界都在乱了阵脚时,你还有着自己的方向。家里并不缺钱,爸妈也不再视线范围内,那些钱就变成学校口中所谓的“怪异发型,奇装异服”之类的批评。这个年纪能交得上的大概也只有损友了,又因为是城市人,便更加具备了某些资本主义腐败堕落的先天基因。我与那群狐狸啊狗的就一起逛夜店,玩电动,挤在小平房里看什么酒井法子欧美丽人之类的各种式样与版本。我喜欢四大恶人里的恶贯满盈,我总觉得年轻的时候,邪恶算是尚不够懂得,到真的长大了,若再邪恶,就真的没什么动听的理由了。
但我从来回到家中,就是扬之安全美好的小哥。长大就是我赎回了些自己宽绰的日子,所以跟扬之在一起的时间难免被压缩,但我还是尽量,让这种大尺度的减少显得不至于太捉襟见肘。然而扬之还是说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这房子是给幽灵造的。摩斯洗掉,耳钉取出,用六神驱赶了烟酒的鬼魅,还一脸温柔地挑着眉毛说,扬小之,我回来了。之后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状,然后看他一边扳回几绺头发的尊严,一边皱着眉头说,昙华你又抽烟了吧?
我很少让别人去我们的城堡,仿佛那里就应该是我们的秘密花园,有着布满蔷薇藤的篱笆,和镂着霜花的窗户。扬之还小,我也更不敢把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带回他童话般的世界。只有一次,也是纯属无奈,替狗日的小志护住了几张CD。我也总是奇怪,私下里那些让我云里雾里的东西,只要一涉及扬之,我就突然觉得自己下作起来。就象是一个酒鬼决计不在他的儿子面前提及酒的芳醇,一个色鬼绝对不会在他爱的人面前讨论其他女人的腰身。
话题不得不又再掉转过来,我总在这段描写中故意抛开,却又不得不在想到扬之时,再知趣地引渡回来。扬之第一次派他的手来探望我的刺时,我一如既往地语塞了。不久以后,我便开始痛恨我的语塞了,我是个太多沉默的人,却不是个很会沉默的人。沉默做好了是智慧,做得不好就是愚蠢了。我想我愚蠢。
我僵卧着,不知是该制止,还是该就此纵容。我一开始认为他只是性的觉醒而已,好奇在所难免,求知自可原谅。直到后来,终于一日他吻上了我的唇,并以此为据点,开始占领我身体所有的阵地。当山河沦陷到最后的一块谷底时,那一瞬我突然意识到,一切不在控制范围内,一切都在意料之外。我不敢哪怕稍有动作,甚至言语的吞吐此刻都失去了齿舌的辅佐。制止他,他的阴影怕是又重影迭起,默许他,我的担忧又鬼影般袭来。十多年来,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绝望,如此的不知所措,又如此的无能为力。我爱扬之,我承认这是一种溺爱,但你又要我如何不去溺爱他,当你只有这个美好的相依为命时?扬之像一株寻根的植物,此刻耽于这片土地带给他的新鲜与丰饶,又一旦获得自然的默许后,就很快落地生根开花了。
但更可恨的却是,我他妈的却爱上了这种感觉,我竟然想到要去收割这块土地上自家亲弟弟的栽种?!不久以后我便陷入无法救赎的自责与内疚当中,我甚至像往常一样,一看到忧郁的扬之,便开始以为所有的错误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扬之是个善于毁灭的人吧,如此我则是个善于接受毁灭的人,共同点是我们都还不善于拯救。以毁灭前那种极度膨胀的感觉为药引,我想我们都中毒很深。
将烟捻灭后,我开了灯。墙上的海报早已凋落殆尽,只有被扬之用作装饰的双截棍还乖巧且沧桑地立于壁间,还有墙上扬之大大小小的字迹。没有床,我却早早找到躺在其上的感觉。我想这块地方的重力出现了问题,不然何以我的直立,总有种向地面倾斜的诡异。我深深吸了一口这充斥着霉菌与灰尘的空气,多少扬之的碎片,从此入我肺腑,进而成为无法医治的尘硅。
第二章
李子豪第二
初三那年秋天,在校外同学租的房子里,完事儿后的小婷背对着我低声饮泣。而我则坐在床另一侧的叹息里,香烟是每次女人之后必要的慰藉。小婷就突然把我推倒在床上,狠命吻我。我一手高举着不知所以的香烟,另一只手则喑哑得如同背光的植物。在这个显得太过空旷的拥抱里,小婷的泪水洇湿我胸前的蓝色衬衫,像极了第一次她的体下,洇红的那张白床单。
我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花心?我负心薄幸?我不懂女人心?或者说白了,我不爱?是的,这些罪名均告成立,你能让一个没有冤屈可伸的囚犯说些什么呢?哭累的小婷最后一次在镜子前补了下妆,像以往一样地吻了我的眉毛后,微微笑,甘甜的嗓音让人顿觉罪孽深重且不可饶恕。
“阿豪,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果真走了,而且自从那日她在我面前优雅的消失。时隔五年,我都尚不够清白,以获得资格再去见她。
而我开始心痛,而一个人开始心痛是危险的。那意味着他在试图寻找些新的东西,并努力去了结一些陈旧的物件。我透过楼上的窗帘看夜色阑珊里身影蹒跚的小婷,我在谁的眸中,又在谁的眼外?那一瞬我突然很负心薄幸地想起了扬之。我想到扬之,这就说明我有想到扬之的理由,而具体这理由是什么我却仍不得而知。但如果你总是很恳切地想到一个人,并且你总无法找到那恳切的理由,那就说明你可能已经爱上他了。我当即下楼骑了我的黑豹去找扬之,我不怕小婷还没有走远,我只知道有个人我要走近。我穿过所有月光清洗如赦免的街衢,我心底悦纳每一缕月光与秋夜的凉爽,我骑上摩托车就好象奔赴世界。我失恋就好象我即将恋爱。
扬之的窗子还亮着,我兴奋地打起了口哨,我看到他的蓝色窗帘波动好感似的涟漪,我想我是个自作多情的浪子。扬之就从窗口探出头来,身侧的窗帘涂了月光后贴饰他的美好。我心情澎湃仿佛即刻私奔,浪迹天涯,仿佛就此奔赴世界,我踞在车上仿佛君临天下。然而扬之下来了,他的睡衣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