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之说李子这么晚了,你丫的怎么还不睡?他的声音从来都是夜来香,不是向日葵。内中的蕊里并不包裹惺忪的睡意,我听得很分明。
我摘下头盔,习惯地捋了捋我嘹亮的板寸。下车,斜斜划出我的声音,仿佛腰间划地的佩,就不请我上去坐坐?
跟在扬之后面,我就又看到他那白细的脖子与榆钱似的耳垂。我发誓就为这这两样东西,今夜我也得向他表白。
扬之端给我一杯茶,花茶。他的房间里有玫瑰凋落后的余香,连茶都是玫瑰洗浴后的金黄。
我看定扬之的眼睛,灯光下的他才有了些疲倦,像一绺松垂的鬓发。我将手中的瓷杯推至一旁,我刚想出了一番踊跃致辞。扬之就抛出一句狠话来,刚刚我下楼见到小婷了,她好像哭了,你们没怎么吧?再说了,大半夜的你还让她一人在街上。我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哦,我们,也没什么,我们……扬之抱着双腿坐在床侧,看着齿舌互相攻讦的我,你们又吵架了?然后我就不知怎么的就示弱出一句话来,我们分手了。
窗户被夜风洞穿,在夜的静寂中跌出尴尬的声响来。还有仿佛嘘声的台灯,蹑手蹑脚地照着,光线的打趣象是一枚喊停的手指。
我觉得这事儿太窝囊!本来我说好的去横刀立马,胜场爱情温柔的伏击。这还未等到进入剧情,就闯出个活蹦乱跳又满面泪痕的小婷来,得,把我这剧本儿篡改得面目全非,且无地自容。
之后就是扬之喋喋不休的关心了,我在一旁孙子似的受教。低头瞥见被茶水淹没的我倍觉奚落的脸,我觉得这件事一定会给我造成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表白这个词语自此成为我没种的有力证明,事实证明,在真正的爱情面前,每个男人都不免要阳痿几次。但总还是有所得的,扬之送我下楼时小小抱了我一下,就冲这,今夜也他妈值了。
彼时我跟扬之已是很好的朋友了。然而一年前我却仍是个手法拙劣的偷儿——在某个拐角或路口偷人一眼,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又独自去偷欢。
扬之在初二时很出人意料地选择了留级,他这么优秀的学生竟然选择留级,让我这个在他面前本来就略显弱智的李子豪一跃成为名正言顺的白痴了。我想爱情是张让人变笨的方子,而你爱的人就是那味最致命的药。本来按计划,呃,当然是我的计划,扬之在初三时应该十分巧合地跟我一班,然后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对他说好巧啊又分一班了。但既然中途变卦,我也就不干了。我给老师打声招呼,随便找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生动理由,就获许去胡作非为了。彼时开学还没多久,我在教室后门一眼瞥到扬之小莴苣似的脊背和嫩笋似的蛮腰,我想除了白细的颈子和榆钱儿似的耳垂之外,他的身上又多了两件让我流连的物什了。于是我无比坚定地告诉自己,就是为着这几件东西,我也得留级不是。可见当时我的确是有预谋的,我想,关于爱情,大概是你不算计他,他便来算计你。
放学我凑到他跟前,我痴痴地笑,喊他扬之。
扬之抬头看我,一贯的偏侧,舒适的角度,适合下流的我做梦、冥想和意银。
你到我们班干嘛,于是他问。
“呃,呵呵,我留级了,考得不好,不让上。”我搬出大哥般的笑容。
他象是忽觉艰难,“不是连窝端么,怎么可能不让上……”扬之慢慢垂下了眼睛。
我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解释,“哦,不是,是连窝端。是我自己了,我基础很差,初三的课本不怎么看得懂。所以回来打下基础。”我仿佛也被自己说服,之后又无比坚定地重复了一句,“是打下基础。”
“不是还没上课么,怎么会看不懂……”扬之挑了下眉毛,他的声线在他的眼睛之后,也选择了无畏地低下去。
“啊,是啊是啊。但我之前有看书的,我有预习的。发现看不懂,就决定还是回来打好基础吧。”这算个比较白痴的理由么?我甚至觉得连扬之都在替我尴尬。
哦了一声之后他就不再说话,低头,仍旧挑了下眉毛。幸好一哥们儿出来解围说豪哥有人找你,然后我拍了下扬之瘦小的肩膀,跟他胡乱地道别,并在转身后开始细致地感受伊那瘦挺的肩胛。我觉得我无耻极了,但身为一个混混儿,太高尚亦岂不是另一层更为严重的无耻?
那半年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跑来向他问题,顺便不经他允许就强行借给他P3(那玩意儿当时还是稀罕物),要得只是想坐在他身边,教他怎么操作。但是这小子太聪明,说了一遍后我说你没明白吧,我再教你一遍,伊就皱着小眉头咔咔地玩儿得比我都腾云驾雾。后来我还特文艺气质地问扬之读过《茶花女》没,问他喜欢李清照还是贾平凹。伊就特不好意思地告儿我说那字读WA(娃),不读ao(凹)。然后我也特搞不懂自己,是凭什么能耐把李清照跟贾平凹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俩人联系在一起的,我想爱情要么让人神通,要么让人神经。
后来我想所谓喜欢的人,也就是那个可以让你为他出丑无数,并且你仍愿意乐此不疲地为他出丑下去的人。记得当时扬之说话很温柔,秘密般的凑到我跟前说你看这个字不读ao,他读wa。还有李清照虽然名字里有一个清字,但她也的确不是“青莲居士”……
小婷仍是每日的在我的人马中波澜不惊地等我,我款她上车,一群人就出了学校,昏天暗地地挥霍那时多得霉变的青春。小婷话也不多,却总喜欢在我飞车时紧贴在我背上。我说你贴我那么紧,万一出事儿你可跳都来不及。她从容地笑,说我自打上了你的车,就没想到要下来过。
因为有局里的叔叔哥哥们罩着,关键是我爸镇守世人嘴巴的缘故,我跟我的兄弟在学校周围都很混得开。自然而然,那群狗崽子的事儿我也就渐渐地懒的去管,甚至我还因为小婷在给一场激战后的我擦药膏时泣下泪水,而有那么一两次暗下决心,淡出此池血水,隐入他潭清波。当然最终让我下定决心的,可惜已经不是小婷了。彼时扬之撩起我不长的刘海,小心翼翼地在我的额角忙碌着,我因此得以看见他颈子里水晶一似的锁骨,与下颌那一道浅笑似的疤痕。一切收拾妥当后,他竟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梳子,照着我原来头发的逻辑,梳出让人心神旌荡的纹理。我那时笑,说你平时都带着把梳子啊。他脸一红,尚未发育的喉结动了一下,推搡出几个字说,这是我小哥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