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若非年相若——公子亦邪【完结】(30)

2019-06-11  作者|标签:公子亦邪

我走那会儿扬之没有来,我在小车站等待一个送行的人,路边有被灰尘呛着的白杨,咳嗽出如心痛的落叶。我问爸爸还有多长时间,爸爸说没多久了你干嘛。我就斩钉截铁地说我东西落下了,我回去拿东西。然后我不等爸爸的话,就不顾一切地回去了。我到了小楼那里就看到扬之一个人坐在我的房间里,像礼盒里一颗失落的钻戒。我叫他扬之,我的声音落入他如湖面的脊背就轻轻荡漾开去,如他此刻突然抖动的身体。扬之没有忙着逃跑,又或许是觉得无路可逃罢,我于是就走了过去,我抱住他颤抖的脊背象是想止住一江抽痛的涟漪。他从我的怀中脱落像滑落食指的戒指,良久,他说小哥你回去吧。

我说扬之,我们非得这样么,抚平眼中芭蕾足尖似的波纹。他只是背对着我,象是怀中抱着正在撕裂的伤口。良久他又说那句小哥你回去吧,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他齿舌的颤抖甚至完成不了最后一个儿化。我真的不忍心点破,我只是说那好,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然后我决绝地转头,到了门前我又转身,我补上一句,如果你觉得痛苦的话,我也可以永远都不回来的。

我不知道我的离开之后,扬之在我渐渐远去的背后汹涌成哪个日子的月光。我只是一路奔跑,风会帮我擦干泪水,我想,如果扬之不在我的身边。初秋的天气有点矫情,街市仍旧喧嚣。我一向讨厌这种喧嚣,不过现在我却感激了,我觉得我需要一件外套,不管脏旧与否,只要能将我湮灭在尘世的喧嚣中,就是漂流之后的救生。我只是不停的跑,很多的东西在我的两侧扬之一样低头后退,我不看两侧,我只是盯着前方。我瞬间渴望坐上离去的班车了,我知道他能接替我的奔跑,他也不顾两侧扬之一样低头后退的风景,他同我一样了然于心所有的秘密。我想当一个男人懂得了扯断筋骨的奔跑,那才是他真正脱离了痛苦的时候。痛苦是有速度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比痛苦跑得快,不然,他就会在你前方变成扬之,在你脚下变成扬之,在你两侧变成扬之……

我们总跑不出那个让我们痛苦的世界,可我们明明当初是为了幸福才进入的。很久以后我看阿甘,失去珍妮的阿甘。于是我明白奔跑,原来是让我们记住我们最爱的人的那个方式。

那年我十八岁,跑步离开扬之的世界,从此只做爱情中奔跑的亚伯拉罕。

李子豪第三

那年夏天看到镜中这张极其年轻的脸,我突然意识到我已快要十八岁。我就突然想到扬之,我不知道十八岁与扬之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我知道你若真的想念一个人,那是不需要什么联系的。我打开宾馆的落地窗,就有海风喘着腥湿的鼻息闯入,仿佛探问的手指。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不好,就没跟爸妈一同出去,而是独寓在这白色的宾馆,打发不知向我乞讨什么的时间。

看到安静如星空的大海时,我突然就陷入了哲学式的哀伤。仿佛那大海模仿了某个人的面容,直直向你涌来,淹没你成为一株苦咸的水草。我想到学校南桥上那场包藏祸心的谈话,想到扬之一脸忧伤如焚地对我说他喜欢他的的小哥,想到这一年来我与扬之的点点滴滴。众多水草翻涌缠绕,最终引发情感的赤潮。大海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像一片冲上沙滩的海星,不小心坠落思想的手指无法触及的地带。

我已经知道那种所谓的全新感觉其实就是爱情了,可是那个我时时装在酒窝里的兄弟会不会是情人呢?由兄弟而情人,这是个全新的命题。有时角色的转换是牺牲惨烈的,因为你否定的是一段用心经营的历史,在你不敢确定是否能够再创造新纪元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报应的,多年来不知避开学校多少份试卷,如今终于落来了老天的补考。而我,惊惧甚至忐忑得,以致都不知该如何署名。而且即使我有种说扬之咱们在一起吧,可你没见过他提及他小哥时,瞳孔的那副形状好似雪花的美妙,而我,只有一层浅开的倒影,而已。

但我还是决定明天要回去,虽然这次爸爸专程来陪妈妈养病。爸妈问我大连不好玩么,我不知怎么的就来一句,这儿的海没有本人好看。

我一到家就去找了扬之,我满腔豪情地喊出兄弟这个词时,心脏一阵紧缩,好像里里外外被人以若千耳光答谢得客客气气。我说你上车,豪哥带你去兜兜风。他猫似的上车,他的身体隔着我的脊背,留出浅浅的一线让风玩味彼此的距离。十七岁单车的年纪,我不甚符合地十八了。单车浅声的吟唱如今也更换为摩托车的嘶吼,我似乎不怎么容易浪漫起来,我只是希望我重金属的脾气能带给扬之一些坚固而已。

然后高中就如期而至了。

我跟扬之虽不在一个班,但相隔不远,凭感情的雷达就能收到彼此的信号。于是我们就仍默许惯例,一同上下学,一同去吃饭,小日子过得也仍是初三那年意犹未尽的延续。可没过多久,我兵荒马乱的性格就又杀伐了起来。高中不比初中,初中那些小打小闹,干得再好也顶多算个山大王。而这块流动着霓虹灯妩媚身体与DJ嘶喊出快感的土地,那可是严肃意义的乐土了。志同而后盗合,我很快从学校安全的夜色中骤出,奔向那片男人私处般让人欲罢不能的地方了。

王正好把我引荐到程哥那里,他对我说程哥是做大生意的,场子很多,靠山很稳。于是我笑,所谓大生意背后都有个邪恶且危险的微笑,非则银欲饱胀后的打嗝,便是毒雾萦绕里的哈欠。很快我们见到了程哥,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明星般的发型与长相。个子不高,身材却如同伊的指甲,都经过细心别致的修剪似的。寒暄不多时,一男的敲门进入,打扮同样入时,模样仍旧俊俏。他伏在程哥的耳际低语一番,于是就有我从未见过的表情裸裎在他们彼此的光鲜上。我没见过俩男人这样说话的,习惯受到类似勾引的挑战,不禁一阵毛骨悚然。我看身边的王正好,丫估计也舒坦不了哪儿去。后来程哥就说以后常来玩儿,他走到我面前,我才看到这张明星似的脸上那淡如月光的妆容。多年以后想起,他淡妆调得也算诗情,除了眼睛之外,那是来自面部不言而喻的勾引。我第一次见男人化妆,后来程哥解释说,妆容是忠于爱情的第二双眼睛,于是我想原来我一出生就瞎了一双眼睛。然后我就闻到他身上让人顿生幽远的法兰香味,以及握手时的薄凉腻滑,如同被欧莱雅保养后的汉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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