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若非年相若——公子亦邪【完结】(37)

2019-06-11  作者|标签:公子亦邪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李子,我去食堂突然不知道要吃些什么,所有橱窗里的食物都有着忧思成疾的表情。我甚至排不上有着长大后的幼儿园男生凶狠的队,独自一人在人群中漂泊让我忽然有一种在荒原上流浪的错觉,冬日,捂住破碎胸口流出的雪。我一个人回宿舍会在临别的路口突然静止,我想一个人总难以同时走上两个同样正确的方向。到了夜里,白日里纱布似的天空与风雪就变得揭露了,最难以自已的是梦,我恨透了醒来后抱着李子送的抱枕的无助样子。放学我仍是习惯一个人待到万籁俱寂,却再也听不到邀请这静寂的温柔脚步声。我打开手机才发现,所有的记录都忠耿地保留着关于李子的一切。我觉得生命自此驶入另一个劫难的端口,我有时甚至萌生再去把他牵回的冲动,但我知道我必须狠心一点,一切正在向预谋的美好前进,中间虽有痛苦也是希望娩生所必遭之痛苦。我虽然恓惶成灾,相思如海,但内心的冷静命令着一切。

我独自去了小花园,看见惨绿的月亮我就滚下泪来,我条件艰苦地哭着,眼泪滴入泥土,仿佛粘合了某人的衣服与肩膀。我并不觉得酣畅,却在哭完后,转过身来突然无路可寻。教室或者食堂,操场或者宿舍,花园或者小树林,没了李子,他们只是些长相不同,内心却同样荒芜的所在。

我只是时时有临盆的痛苦,却不见有任何希望的娩生。

直至那晚,我被那个熟悉的背影喊停在夜色的泥泞中。我未语便已泣不成声。我知道这个背影,这个我曾经摩挲过的黑色的短风衣。我那么倔强地停在他的身后,一语不发,我就那么倔强地以为我看着他,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回头。

然后他回头,我想我又宿命般地见到了李子。

那一霎那我仿佛听见多日营建的城堡轰然倒塌的声音,连同以往凋敝的营垒,苦心的役使,升腾的烟雾表象清晰后,李子攻破了洗劫我的城堡,我想他是拯救王子来了。李子的出现是在我的心里丢进了一枚炸药,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溃不成军的样子,成为灰烬湮灭后,城堡的伤口上愈合着的英雄。我被感情浓烈的硝烟呛出眼泪来,我想我本不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我只配扔掉枪械后,倒在李子的脚下,投降是我最后一个嘹亮的近乎冲锋的口号。

抬起头我就看到李子坚毅却抽动的表情,我们不辨成败与否,成败什么都不说明,他只说明爱情。

我只记得后来对李子说,要高三了,我们一起考大学,我们要上同一所大学好不好。

他说你别故意转移话题,我都还没亲呢。

我说,我给你讲正事儿呢。

他就笑,他抱住我说,谁说爱情不是正事儿呢?

昙华第三

我说过我不是同性恋,但如果你提起扬之,我想我会点头,或许我也只对他一人有爱情的豁免吧。

许多年后扬之仍旧在寻找,我于是想所谓同性恋或异性恋,不过是一种选择,一种生活方式而已。这就如同你选择要穿花格子衬衫还是棉布T恤,选择的不同来自内心最切实的感动,我们若受命于自己,便不再服从他人。或许有一天,某个喜欢女人的男人会突然思索起男人的好,而某个喜欢男人的女人却突然爱上女人的明媚。于是我想,其实有很多人都有关于另一种爱情的潜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发出来。

年少的我第一次开始觉得遥远,开始感觉另一种更为疼痛清晰的真实。我想每个人都会想家,而我则把想家和想扬之混为一谈,又或许对我来说,这也并不奇怪。有他的地方就是家,没他的地方,仅是一个不劳驾任何感情的地方而已。

总感觉自己像一株植物,当地面之上的部分愈加葳蕤多丽时,地下的部分却也更加没日没夜地向暗深处奔去。年纪就像这株植物,当我日益长大,被时日掩埋于地下的扬之便成为我得以活命的根茎。

沿着铁轨一路看夕阳,夕阳就停歇在轨的尽头。等真的到了轨的尽头,才发现那只是一种视觉上的自以为是而已。轨的尽头是家的方向,扬之是那枚温暖的夕阳。记忆中总会有他停歇在我所构成的等待中,然而如今再回去,我垂下手弹下指间的烟灰。如今再回去,那只不过是一种视觉上的自以为是而已。

朋友从背后伸手,扶上我的肩膀如牵牛花蔓漫上檐头,在想什么,她问。

一个人,我把视线抛洒了出去。

谁?她不依不饶。

我就突然语塞,任何涉及扬之的谈话我都显得笨拙,甚至忧郁。扬之为乱佛法而来,为乱我的智慧而来。我就想起那句诗,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想那是没有的,因对我来说,扬之生长于佛祖的冠冕上,而我一个意乱情迷,就分不清他的存在是镇压还是伪装精巧的宣化。

我不知道这个在我生命中如此不寻常的男子到底毁了我多少内心的构筑,又到底帮我营建起了多少规划之外的富丽堂皇。我时常想起扬之小时候的样子,他眨着有飞鸟翅膀的睫毛看着我说,小哥,今年爸妈又不回来了么?

我去亲他乖巧的表情,迷着眼睛让笑脸钻进他的瞳孔里。我揽过他的肩膀说,有小哥在就什么都不怕!

有小哥在就什么都不怕……

我就去捏他藏着花月的鼻子,指间转动的笔不小心飞落,弯腰去捡那刹那,我又看到扬之凄楚的,那总是低我半头的眼睛。

我只是默默地,滴水石穿般地思念着,象是一个总有心事的人。武侠小说没写成,扬之倒成为我青春文学里的主要剪影。他像一尊雕塑似的站立在我生命的七寸上,而我在他周身的三维里,与各种角度和方向谋合,策划著文字的精准坐标与感情的矢量位图,甚至异度空间,甚至思维之外。他象是从遥远记忆的层叠里发掘出来的维纳斯,而我则是个不可救药的染有历史癖与怀旧风格的老唱片,音乐开始后,我就开始工作了。我对扬之说,在日记里,我的音乐是王菲的红豆,我的工作是则对你这具雕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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