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真的很羡慕陈甲和乙默他们的……”
尹红说道,这又让我想起那天她的欲言又止。
“是挺让人羡慕的,俩男伢子,能这样,真不容易。”我坐在宽怀抱的椅子上,“你不介意我抽烟吧?”我看着尹红。
“其实齐欢她……”
“我抽烟跟齐欢有什么关系?”我点上了火,“不要提齐欢”。
她仍然是那种小心翼翼却总会受到惊吓的样子,从包中拿出一封信来。“齐欢去了东北的一所大学,这封信,是她让我交给你的。”
我没有去接,此刻我承认我只是昙华,不是什么大师了。尹红就把信放在我的书桌上,像她的身体一样,她走路也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却又回头,“你可一定要读啊,齐欢非让我告诉你。我跟齐欢,我跟齐欢,以后也没什么了……”
原来尹红喜欢齐欢。
齐欢说她之所以停止报复是因为有天尹红给她告白了,并且恳求她不要再伤害大甲和小乙他们。齐欢说她们认识三年了,尹红没求过她什么事儿,只这一次还是为别人求的。齐欢还说,关于爱情,永远不要为一个不爱你的人付出太多。如果他给不了你所要的爱,就应该向尹红离开她一样,宽容且决绝地离开。
我的那支烟,虽然点上了火,却始终没有找到理由去抽食。
当然,至于大甲他爹是怎么知道大甲和小乙的事的,不管怎样,已经与齐欢无关了。而且,不管怎样,都已经与任何人无关了。
过年回家,仍见大甲和小乙。异地恋让他们每次的相聚都如胶似漆。大甲搂着小乙走在我背后,深冬的这个城市太多灰色,原本漏出盛夏光年的梧桐此刻也刨出背后裸露的天空。
大甲突然喊住:“喂,昙华,你可是答应了要做我们证婚人的!”他扯住我的衣襟。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浅浅地笑,如我从前。
“呃,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那个,大甲,你说我是做你的伴郎呢,还是做小乙的伴娘?”
我转身看着背后突然停止的他们两个。
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不是么?
——第一节·完——
第二节
序
不瞒你说,窗外下雨了,雨声像一铺雪似的捂住了所有季节的声音和人群忧郁的眼睛。空荡的房间里,单是让你听到雨水的碎裂声,没有钢琴般的温柔质地,没有提琴呢喃的温柔话语,反倒有一种淡和黑色的惨暗光泽,象是一撮静逝在岁月底部的头发。击碎在大地的胸膛,大地的胸膛内部,竟似乎是来自很久以前的回声了。
很久以前的记忆,我又看了看雨中沉思的绿,茶凉了。
尹红像一滴雨似的在雨中奔跑,她穿白色的雪纺,怀抱一个纸箱,在雨水的闪躲和绿色的推脱里,梦一般的奔跑出让人晕眩的背影。我似乎是要找她,却始终躲在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影像开始水蚀、朦胧,象是一场昏睡醒来的瑟缩的眼睛。雨声究是慢了,还是有人在我耳畔兽样的呼吸。我有那么一会儿找不到尹红,整个世界仿佛一起动手将她拉到大地隐秘的套索中去了。然而她突然又不知从我身体内部还是就打破玻璃似的从我眼中迸出,仍就抱着纸箱,她像梦境一样从我的惊叫中迅速滑落,跌至无尽黑暗的底部。然后我醒了,因为我分明看到,每一次我都分明看到,她凝固在那黑暗底部的时候,露出的却是扬之沾满血迹的,美好的脸。
尹红走了,半年多前,夏至未至。在春天最后一圈的挽留中,一场秋日般黑色大雨的挽留中,她差一个月不到二十四岁生日的挽留中,尹红悄悄地走了。
第一章
这个故事是扬之讲给我的。扬之是我弟弟,亲弟弟。
扬之那天打来电话说,小哥,我答应了一个女生的告白。他的语气里除了那种提及女生的固有语气外,你永远找不到其他。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我突然想起三年前他向我出柜时的样子。从他眼角扯出眼睛一般的泪水,从他的脸颊跋涉到我的脊背,我认真地感受这种泪水的嗜咬,仿佛一句久违的温良问候。扬之告诉我他受够了,当那场蜿蜒了五年的爱情融化成春雪的绝望时,他就受够了。
他带走了我今生全部的情,扬之的最后一句话貌似是这样的。
“小哥我说我接受了一个女孩子。”扬之重复道。
“哦……”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那个女生,正是尹红。
而我不只是仅仅在敲这些文字的时候才感到蹊跷。
“我认识你哥哥。”
尹红在人群中摇曳生姿,盯住一贯小心如薄薄蝉翼的扬之。
然后扬之抬起头,他的眼睛让尹红禁不住又多喝了二两。我深谙他眼神的佳酿,正如此刻我的品咂。
“哦,你家也是X市的?”扬之声若蚊蚋。
“嗯,我们同班。我从他那里听说过你,扬之……?”
尹红捻长了语气,仿佛要在这名字的咂摸中咀嚼出几分意味似的。她眯了下眼睛,呷了口酒,在扬之身旁坐下。
尹红大学在老家读,不像我被流放到了云南。她跟扬之竟是在同一所学校,尹红一向是努力的。扬之,在我们家中,他是真正的兰芝宝树,天之骄子,与我这等灰不溜秋的老孩子比,看我爸妈脸上那三条清晰的黑线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