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看着那顶黄金面具,他伸出了手,忽然耳旁传来了沙沙声,他下意识地转头却见污泥似潮涌般往坟坑中涌来,昭然翻身摔进了棺材中,他刚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棺中人一只冰凉的手给扣住了。
窒息感越来越强,污泥还在不停地往棺材里涌进来,昭然几乎难以呼吸,强烈的危机感,这是他从有知觉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他会死!
昭然拼命地挣扎,慌乱中那顶黄金面具被他掀了开来,?c-h-a??了里面的脸,那张脸——赫然正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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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醒来!”有人在他耳旁清喝了一声。
昭然睁开了眼睛,只见压在他身体底下,哪里是他自己的尸体,而是九如,他将九如压在自己的身体底下,两人鼻端对鼻端,正如梦中那样。
昭然不禁瞪大了眼睛,两人大眼瞪小?j-ian??不说话。
片刻之后九如才问:“你不是说自己从来不做梦,而且睡相很好?”
昭然尴尬地从九如的身上翻了下来,道:“是啊,怎么搞的,怎么就做起梦来了?”
九如起身道:“我说过的,无论是谁跟我一起睡都会做恶梦的,我去外面找个地方睡吧。”
“别,别。”昭然连忙拉住了他,“外面天那么冷。”
“我不怕冷。”
“我怕啊。”昭然拍着榻道,“睡在石头床上,被子还这么薄,多一个人的气息也是好的。”
九如又躺了回去,昭然枕着手道:“你真的……跟谁都没睡过?”
“莫非你睡过很多人?”
昭然摆出一副浪荡纨绔子弟的派头道:“那是,没办法,但凡少爷我看上的,就没有逃得出我手掌心的,没一个有挑战的。”
九如没吭声,昭然道:“你不信啊?”
“我相信。”九如说完就闭上眼睛睡了。
长夜漫漫,昭然还想接着往下吹呢,九如就要睡了,他连忙道:“别睡啊,我跟你说,当年有一个姑娘超级崇拜我,都跪下来喊我神仙了,但本少爷想了想还是婉拒了,光长得漂亮是没用的,这还得有脑子,你知道我喜欢挑战有难度的。”
胡三莫名其妙地在家里打了个喷嚏。
“还有一个,看见我就要打要杀的,好像恨我恨得要死,可是她其实整天盯着我瞧,我这人是很有原则的,虽然她长得不错,脑子也还可以,人太凶,再漂亮也没用。”
“还有一个,家里条件不错,脾气呢也算将就,但是可惜这人太势利了,人一势利,就没那灵气了……”
他唠唠叨叨吹了半天的牛,九如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撑起头一瞧,只见九如闭着眼睛,凉月之下,眉目如画,仿佛望中烟树,曲中流觞,随意地这么一瞥,神魂便都在里头了。
昭然的心“嗒”的就漏跳了几拍,有些心虚地又躺回了原位,鼻息间还能闻到九如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昭然心里胡思乱想,要是即漂亮又和气,还不势利,那就只剩九如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便听九如开口道:“你闲得慌吗?怎么心里竟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昭然简直好像被人当场捉奸般的心虚,结巴地道:“你,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九如掉过头来道:“你呼吸急促,一惊一乍的,还不是在胡思乱想。”
昭然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九如不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是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不由起了促狭的念头,凑过去道:“那是因为刚才我在心里想到了个合心意……”他本想说想到了个合心意的漂亮姑娘,但是转眼瞧见了九如正清的眸子,竟然就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九如瞧着他问:“想到了个合心意的什么?”
“一道菜,一道菜。”昭然道,“酱炖肘子!”
“国师塔上没有这样的东西。”九如转过了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昭然嚷道:“可是我已经想到了啊,好饿啊!”他惨呼着在床上滚来滚去,九如这下是真得不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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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本来以为至多过不了一天,塔下就要有人来找他了,哪知道他居然在国师塔上住了一日又一日,连住了十日塔下还没有人来找他。
国师塔上有九如,别说英宁跟阿宁,就算是龙族长也末必敢轻易闯上来,昭然即传不出消息,也不知道下面的情形如何了,只得每天叼着食盆?c-h-a??饭堂门口,眼睛绿油油地看着每个过路的麻雀。
“容公子,佛子让你去听经。”
昭然吐出嘴里的食盆道:“我又不是小和尚,我干吗要每天听经啊?”
那名僧徒也不生气,只和气地道:“凡是上国师塔的人,每日都需听经,才能以静其心。”
昭然好像领会到了什么转头问:“那是不是人心静了,就可以走了?”
僧徒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可以走,这个我们不知道。”
“那我干吗还要去听经啊。”昭然又叼回了食盆。
僧徒合什了一下:“那对不起施主了。”
说完他拎起了昭然往后走,昭然挣扎道:“喂,喂,小和尚动手动脚,将来你准当不了老和尚!”
僧徒好像受到了指点,随便昭然怎么挑衅就是不还口,三两下就将昭然拖到了讲经堂。
进了殿,昭然见前排九如身旁的位置上果然空着一只蒲团,只好走过去坐下,?c-h-a??上首的老和尚见他来了,这才面色有些不愉地翻开经书开始念诵了起来。
这一念就念了快半个时辰,昭然就有点坐不住了,他刚一动那老和尚便瞧见了,开口问他:“何谓静心?”
昭然回:“何必静心?”
九如瞧了他一眼,回道:“静心为求心净。”
老和尚依然问昭然:“何必心净?”
昭然又顶回了一句:“何为心净?”
老和尚乃是国师派来给众僧徒讲经的老法师,法号千灯,也是位京城中众所周知,德高望重的法师,素来受人敬仰,没想到碰到了一颗顽劣的石头,短短的十日佛祖都要被他气出青烟来了。
他长眉微皱地道:“心净则孤明独照,心存则万境皆清,似你这般心浮气燥,心不静,心不净,恣意骄狂,困已扰人,祸衍他人,犹未自知。”(注:心净则孤明独照,心存则万境存清出自明.吴承恩)
昭然嗤之以鼻:“所谓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则应。我这人就喜欢因缘而定,干什么都别强求,这才是大法。老和尚你起嗔念了,要不我先走,让你先静下自己的心吧。”
千灯心中一惊,连忙低声念了句佛号。
九如低声喝道:“还不闭嘴!”
昭然附耳道:“我要先上趟净房,再想净心的事。”
“容显!”九如恼道。
昭然捂着肚子大叫哦哟道:“人有三急啊,这真得不行了。”
九如无语,只得抿唇道:“去吧。”
昭然简直是如蒙大赦,一溜烟得出经堂去了,他刚跑出经堂,打算趁着人少,打两只麻雀来吃,却突然见塔下的知客僧领着一人进来。
他见了那人便如同见了亲人般地扑了过去,拉住那人的手道:“万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啊。”
万通见了他也哈哈一笑,两只肥手反握住了昭然的手热情地道:“哎呀,容公子这上了国师塔怎么就不下去了呢,害我实为挂念。”
昭然眼珠一转叹了口气:“上次我可不是把佛母给骂了吗?想想实在不应该。”
万通连忙问道:“容少爷怎么突然觉得不应该了呢?你上次不是对那佛母还很看不惯吗?”
昭然瞧了一眼经堂小声道:“你想啊,佛母怎么也是个母的呀,我骂她,那不是胜之不武吗?”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九如从经堂里走了出来,万通道:“佛子,我已经获得了圣上的手谕,现在可以带容公子下山吗?”
昭然心想,怪不得万通隔了十日才上来,只怕是忙于各方的较量,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他的头上,害他白白喝了十天的稀粥。
九如道:“他愿意下山,那当然可以下去。”
昭然凑过去道:“九如,要不跟我一起下山吧,咱们瞧热闹去。”
九如转过了头瞧他道:“我本非爱热闹之人。”
昭然心中啧啧了两声,口里则道:“就算不看热闹,敛芳可是异人,这也归国师塔管的吧。这件事可不能等闲视之。”
九如果然道:“那我择机行事。”
昭然强忍着笑道:“那我在山下等着你。”
“嗯。”九如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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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寺门,昭然发现万通居然让人准备了一张软椅,不禁大喜:“万大人真是小生的知己。”
“本官不敢居功,知己另有其人。”万通笑着指了指远处,只见阿宁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在台阶下面朝他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