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虽然在他眼里,小福如今依旧可以套上稚气这二字。
“你们回去后也可以去拜拜,那是月老庙。”
夫妻两立马就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嘀咕:“哎呀,连儿子都生了,还拜什么啊。”
“地头不同,月老也不同。”谢启板着脸打趣道:“想要这儿白头偕老,自然要拜这个地头上的月老。”
“这样啊!”
“是啊。”谢启迎着江风,咳了一声:“不要以为有了姻缘就不用去月老庙,要多点诚意才行。”
他看着小夫妻甜蜜又害羞的笑,也禁不住笑起来。
“这样,老天才能保佑你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比起那一家三口的兴奋愉悦,谢启怎么都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意思,周边景物越是熟悉亲切,他就越是焦虑不安。
都不晓得应该怎么去面对熟悉又可能是已经陌生到无法识别的故乡。
鲜衣怒马,名扬天下,衣锦还乡——少年时代幻想过的场景根本一样也没实现。
谢启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老爷子心里是最好的,无论才学还是其他方面。
他想一直都维持住这种光环,就算是天生断袖,可能无法给谢家留后,但在其他方面也要将功赎罪的补过来。
可如今官场失意,情场惨败,心里就更加没有面对父亲的底气。
谢家是镇上富甲一方的土皇帝,离谢家大宅不远的那几条主街全是谢家产业,光是每年收租都要忙活很久,但街上的店
铺已经跟十年前大不同了,以前卖糖包子的店如今成了当铺,书铺变成了青楼,原来是青楼的地方如今成了镖局。
太陌生了,竟然找不到一个眼熟的人。
这本来是自己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现在自己倒像个不明状况的旅客一般,要不是谢家大院太过显眼,他说不定就迷了方
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了。
敲门的声音跟心跳的速度完全不成正比,给他们开门的又是一个陌生的叫不出名字的管家,探出半个头审视着谢启,满
脸疑惑。
“你谁啊?”
我是谢启,他开始是想这样回答的,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改口道“我找谢渊。”
太突兀了,他自己都觉得别扭,没法说出那几个字。
管家不耐烦道:“老爷在对账,忙着呢,不见闲杂人等。”
“我是京城回来的,你家少爷也是在京城的吧?”
果然这话一出所有事就通畅起来,谢启小跑到仆人所指的那花园里,心里热气不断往上冒,额间薄汗,直到看到那个坐
在石凳上的臃肿背影。
拨打算盘的清脆声啪啦啪啦传进耳朵里,伴风入耳,仿若又回到了幼时。
只要有爹在就什么都可以替他解决,因为自己是一直被爱着,被期待着的。
可是那个背影已经驼了。
“爹……”
颤不成声,只是发出了相似的声音而已,明明咿咿学语时第一个学会的字就是这个,但因为太久没叫出口了,现在甚至
都有点咬字不清。
圆滚滚的身子怔了怔,拨算盘的手停住了一瞬,又摇摇头,埋头翻动账本。
“爹——”
他鼓足了气,又大喊了一声。
不可置信似的用翻动账本的手揉揉了眼睛,谢老爷迟缓的转过头来,眼睛睁得老大,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似的。
“我,我回来了……”谢启在这种视线里显得很无措,所有装出来的强硬固执都无路可逃的全数瓦解掉了,只能笨口的
解释:“我辞官了,回家了。”
谢老爷身型不稳地站了起来,像激动过头只会颤抖的圆球,红着眼滚动了过来。
谢启垂着头,喃喃叫了声爹。
啪的一声,左颊就实实在在的挨了一巴掌,他忍着痛,不敢抬头,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你——你还舍得回来——孽子,孽子!”
谢老爷声音不断的破音,像发泄不够一样,夹着哭腔,又对着谢启的右脸虎虎生威地来了一掌。
其实这一掌根本就不痛,谢启私心的希望能更痛一点,那就可以说明爹还跟以前一样精力旺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
鬓斑白,脸上皱纹尽出,老态毕现。
“孽子——你把你爹都忘光了是不是!”
以为还要迎接好几掌,但却被一下子抱住了,谢老爷肩头的肉敦实肥厚,谢启整个脸埋进去的时候,似乎连呼吸都要被
掐断了。
谢老爷放声大哭起来,已经是活了好几十年的人了,抽泣起来还是跟小孩一样,止都不止不住。
“你都把爹忘了——”谢老爷老泪直下,委屈的不得了。
不是忘了,不是忘了——他只是想做得更成功点想给父亲看而已,想一直是父亲心里可以炫耀自豪的骄傲,他又不是全
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怎么父亲总是不明白呢。
他也想成为谢家的依靠啊。
像小时候一样被牵起了手,掌心里残留着的眼泪还是烫呼呼的,每走一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对方手心里摩擦而来的热度
。
“你瞧,我前年叫人把这儿全部挖空了,等夏天的时候满塘都是荷花,到时候湖中间再建个大书房,你读书啊写字啊什
么的就可以在这儿了,够风雅吧,来来,爹再带你去看看其他地方看看——”
谢老爷像献宝一样要把所有好东西都展示出来,好像东西越多就可以把人留久一点一样。
谢启早就比谢老爷要高上两个头了,虽然年过三十的人还被父亲这样像小孩拉着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可还是感动愉悦的
想要落泪。
回家真好,比想象中更好,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这里。
人可以强忍悲痛,但永远没法掩饰喜悦。
“儿子你快看,喜不喜欢?我特意找京城来的工匠修的,哎,就怕你住惯了京城的屋子,不喜欢这儿的。”
以前的院子又扩大了不少,谢老爷怕儿子在京城住久了,喜欢京城的房子,于是还叫工匠们按照时下京城流行着的风格
又将谢启原先住的房子全部推倒重建,力求处处与京城接轨。
和谢府其他的建筑都万分突兀的风格,谢启嘴角抽搐,他不忍心告诉谢老爷如此浮夸的建筑风格只有京城里那一帮纨绔
子弟会喜欢的。
“喜欢吗喜欢吗?爹每年都派人去京城观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