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鹊君——如鱼饮水【完结】(19)

2019-06-11  作者|标签:如鱼饮水

天衍起了身,在一片月华中走回房间。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膨胀了,扩出一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明月,和他自己。

第二天依旧晴朗。

天衍坐在垂拱殿桌前看奏折,昨日早朝时投入的石子翌日荡起了无数波痕,天衍冷漠的一份接一份地看完。

闻重来时,他就这样静静坐在桌前。

直到闻重叫他,天衍才抬头。抬头扫了一眼,低头看奏折。

“今天天气很好。”闻重走到他身边说。

“是啊。”天衍回答。

“我想去街上走走,到曹婆婆肉饼店买些好吃的,你去吗?”闻重道。

“不大想去。”天衍换了下一个折子。

“还路过玉楼包子,听说出了新的口味,不去尝尝?”闻重像个老嬷嬷似的唠叨。

“今天我不想出门。”

“那我买回来给你吃?”

天衍放下奏折,抬头狐疑的看他,“闻重,你今天怎么了?平日总让我读书看奏章的,今日倒一个劲拉我出去?”

“我听说你最近吃得都很少,以为你闷了。”闻重眉尖微蹙。

“我不闷。”

“那你为什么整天闷闷不乐?”

“闻重,你现在就这么啰嗦,等你老了我岂不是要被你磨死。”天涯瞪眼道。

闻重叹了口气,“天衍,你就没什么地方想去?”

“你非得拽我出去?”

闻重看着他不语。

一对上那双深黑色的瞳,天衍就再无法佯装看奏折。“有个地方倒是想去。”

闻重显得释然,“哪里?”

“你家。”天衍面容认真地说。

出东华门,坐马车沿东十字大街走,过了枣家子巷,停在旧曹门街的宅子前。

天衍跟着闻重进去,四处打量着:院子里无甚花草,只墙根几棵竹子。东西厢房一看就许久没人住,破了的窗纸也未修

补。走进正屋,里面一幅字画都没有,看不到一点表现主人情趣的地方。

闻重让天衍坐在桌前,给他倒茶喝。茶很淡,倒是闻重一贯的清淡口味。

早春的鸟在邻家院内的枣树上叽叽喳喳叫着。阳光映在窗纸上,明亮温煦。

“变瘦了。”闻重端详天衍的脸,轻声道。

“还长高了呢。”天衍争辩了一句。

闻重笑了。

闻重笑起来真好看,天衍想。然后他又觉得这么想好像不合适。

“有书么?”天衍环视问。

“没有。”闻重坦言道。

“不是吧,他们不都说你饱览群书吗?”天衍惊讶极了。

“书看完就送到旧书摊。”闻重说。

“为什么?”

“不想留下太多东西。”

天衍一时无语。这话听起来别扭,不过闻重本来人就挺别扭的。以他的官位本可以服紫,却终日一身黑衣。别人说话时

他不说话,别人不敢吱声时他语出惊人。

“不过我有笛子。”闻重见天衍不语,说。

于是闻重教天衍吹笛子,一丝不苟的纠正他的用气和指法。天衍什么都不愿想,只一心一意学笛子。日头渐渐西斜。

天衍肚子饿了,不肯再吹。闻重说带他去吃曹婆婆肉饼,天衍嫌远。闻重说那好吧可以去离得很近的奶酪张家,天衍嫌

腻。

闻重最后无奈的问他想去哪吃。

“你做。”天衍摆弄笛子道。

闻重沉吟了许久许久,起身道:“我做馄饨给你吃。”

“我去邻居家借些东西,你先等我一小会儿。”闻重嘱咐完就出了门。少顷天衍见他抱着一把大葱几块猪肉酱油瓶子醋

瓶子和几只碗一小把筷子回来。

天衍上上下下看了他几遍,笑问:“怎么没把菜板也借来?”

“菜板家里有。”闻重知道他是讥讽,不与他一般见识。

天衍趴在桌上,看闻重切菜混馅儿和面擀皮。闻重把头发扎起来,把袖子卷到肘上。天衍原本看着他手上的活儿,渐渐

地,目光却定在了他脸上。

闻重的目光很专注,双唇微抿起。天衍回想起,他从未见过闻重有过什么风轻云淡的表情。大事或小事,他无论做什么

,都是这副认真的表情。同样的事情别人可以轻松地完成,他却总是要显得更累更吃力;然而同样是完成,他却总是完

成的更稳妥周全。

盖帘上已经摆了很多馄饨,天衍数着,道:“够了,闻重。”

闻重不停手,“你得吃够三十个。”

“哪吃得了那么多!”天衍拉扯他满是白面的手,“好了好了吃不完了!”

闻重把最后一个馄饨包好,抓着盖帘沿架在手臂上,走到伙房用筷子把馄饨拨到锅里。馄饨煮好了他小心翼翼捧着碗端

进屋。

天衍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好吃!”他惊喜道。

“闻重,你怎么什么都会,还会做馄饨。”

“我只会做馄饨,别的菜都不会。”闻重误解了意思,解释道。

天衍一口一个的吃着,他听了闻重的话,道:“你是不是特别爱吃馄饨?”

闻重看着他塞了满口,心中欣慰,“我小时候一生病,我娘亲就做馄饨给我吃。”

“为什么是馄饨?”天衍一边吃一边问。

“娘亲祖辈是种田人,她大概觉得馄饨就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我也觉得你做的馄饨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天衍仰脸道。

闻重笑着替他擦去嘴边的汤汁。

天色晚了,闻重收拾了桌子,送天衍回宫。

一路上天衍掀开车帘望向窗外,闻重不打扰他,任他沉默。进了福宁殿,一番整理,等天衍躺在床上,闻重道:“你好

好睡,我回去了。”

天衍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好。”他说。

闻重一个人出了福宁殿,往东华门走去。东华门前空荡荡的,没有往日踞坐的那个身影了。这是当然的,李思骁已在南

山训练兵马。自除夕那一夜,闻重向他坦言了自己希望增加天衍这方势力的意图。几日后李思骁来信说,他对党派无甚

兴趣,但对那批良种马很好奇。

真是个奇人,闻重摇头笑着想。

他快到东华门时,突然身后有黄门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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