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去史馆翻看书籍,才知道黄河自古便被称为“四渎之宗”,有“善淤”、“善决”、“善徙”的特点。当年东汉时
候王景治河,距今已八百多年。
天衍从未主动去次都堂找过闻重,他已经习惯每日捣了蛋闻重赶着他满宫跑。天衍见次都堂只一间房亮着灯,他便悄声
凑到窗前。案上厚厚几摞文件书籍挡住了人影,不过只见那垂下来的黑色衣摆就知道是谁了。天衍目光掠过书桌对面的
茶桌上一箸未动的餐盘,原本偷窥的乐趣一下子凉了半截。他噔噔的撞门进去。
闻重原本聚精会神,此刻被他惊得一颤。见是天衍,蹙眉道:“这么晚还到处乱跑,穿这么少不怕着凉?”
天衍不理,往茶桌旁待客的椅子上一坐。
见他耍赖,闻重虽气也无奈,只好放下手上工作,起身关好窗,脱下身上黑色罩衣披在他肩上。
闻重折身回座,继续工作。
天衍见他连晚饭都没动,大概也明白他此刻心绪烦乱。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让下面给你热热饭?”
闻重好像突然才想起了茶桌上的饭菜,望了一眼。又看天衍,不禁笑道:“我不想吃,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体贴人了
?”
“怕你饿坏了没人骂我!”天衍见闻重终于恢复了点人气,立刻抢白他。
闻重放下了手上的书册,问:“找我有事?”
“吴老将军说大河要改道?还有什么涝灾?你都未和我说过。”天衍跳下椅子,趴在书桌上。
这话正触动了闻重的心事,他略显焦虑的靠在椅背上。少顷才说:“今年雨水多,黄河下游怕要决堤。我已经着地方官
员加固河堤。不过黄河没两年就要泛滥一次,终不是长久之计。
“当年王景治河,河下游走道称京东故道。启仁帝时候决了澶州横陇埽,河改走东北流,称横陇河道,在京东故道之北
。启德帝时候又决了澶州商胡埽,称北流,也就是商胡大河。然而北流在对北国的防御部署上不利,所以荀瓒一直主张
挽河东流。”
“挽河东流是什么意思?”天衍问。
“就是从大名向东分一支,把商胡大河挽到横陇故道上去。”
“这样不行吗?”
“泰明帝曾下令在清丰县西开凿了一条六塔河,东南接横陇故道,想让北流回行横陇。六塔河足足凿了十年。河凿成了
放水通流,当晚就决了。成则矣,若不成就纯粹是劳民伤财,何况现在南国财力并不如前。”
“荀瓒来你这里闹过了?”天衍问。
闻重有些奇怪,“你听谁说的?”
“我听福宁宫的黄门说的。”天衍一想,还是别抖出吴翰尧这个老灵通。
“他是来过。”闻重一句带过,“想必三日后的早朝他便要说此事。”
“天衍,如今你心中也有个底了,我们朝堂上再做定夺。”闻重拉了拉衣领,深深呼吸了几次。
翌日闻重驱车赶往南山。一大早出门,傍晚方至。
旷阔的草场上,大小马匹沐浴在红彤彤的晚霞中,或抬首远望,或低头啃草。闻重在山上看了一会儿,沿栈道随接应的
人进山去。操练场设在山谷中,闻重看到一队骑兵正在绕场骑射,高台上闷头坐着一个长发遮眼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
闻重不打扰,一笑而过。待他背影远去,男子才抬头目送。
南山上原本有个前代的道观,废弃了多年,闻重着人整修一番,成了兵舍。他进了备好的房间,坐在椅上,颠簸了一天
,身心俱疲。
歇了一会儿,仆人送热水来。闻重用屏风挡在木桶前,自己褪了衣服沐浴。
果然不能歇,只要一松口气,整个人就像散了架似的。闻重泡在热水中,昏沉沉的想。恍惚中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思骁,你可以先去吃饭,我洗好就来。”闻重闻着他身上这股酒味就知道。
“闻大人大老远赶来,还是一起吃吧。”李思骁坐在桌前椅上,望向屏风。
闻重一时尴尬,“那你能不能……别守在我这里。”
李思骁坏笑道:“闻重,你这是害羞吗?”
“胡说!”
“那你别赶我,反正都是男人。”
真是秀才遇着兵了,闻重刚舒展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虽然都是男人,可闻重在泰明帝那里有过深刻的教训,比起什
么男女之嫌,他倒对“男男之嫌”更避讳些。
他水也不撩了,滑下的发梢落在水中,坐在那里干瞪眼。
李思骁绝对是故意的,闻重透过屏风上细小的孔隙,看他舒服的倚着桌子,把酒囊里的酒倒进小小的酒杯,一口一口的
慢慢啜饮着。
感觉到水渐渐的凉了,闻重难得的忿忿瞧着人。再一想到自己浪费掉的时间,气不打一出来,连想吵架的心都有了。
偏偏李思骁这时还说:“闻大人,你平日就这么洗澡吗,连动都不动一下?”
“我累了,不想动。”闻重压火道。他这时想起天衍的好来,那孩子顽皮归顽皮,但决不至于专戳别人的软肋。如果天
衍长大成了李思骁这样,闻重非一头撞死不可。
“水凉了小心风寒,闻大人。”李思骁突然说。
他这一说闻重倒真觉得浑身发冷。
“放心吧闻大人,”李思骁终于无奈的一叹,“男人眼里,黄花大闺女值钱,黄花老处男就……”
只听哗啦巨响,屏风轰然倒地。映入眼帘的光景就是,男人发梢水珠飞溅,胡乱裹着一件中衣,赤着两条修长的大腿,
浑身发抖的指着看呆了的李思骁吼道:“你说谁是老处男!”
闻重觉得自己实在不会看人,总觉得李思骁外表粗野内心良善,其实根本就是表里如一一肚子坏水。
他那一吼引来了不少下人,当众出丑。
这几日原本就为了大河改道的事烦闷,再经李思骁一激,活佛都得跳起来。不过这样一吼,心里倒痛快了许多,闻重裹
着被子,望着窗外树梢上的弯月。
李思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闻重这样恬淡的神情。
“闻大人还真是淡定。”他打趣道。
闻重不说话。
李思骁把药碗端到闻重面前,闻重到底不会和自己身体过不去,接过手里捧着。连日熬夜,又一路颠簸,再加上冷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