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中潜入,来到塔王寺古井下的潭水中。
鼍鱼因感有异物入侵,遂暂时退至较深处,没个露头。白蛇扑了一空,只盘踞在浅水处等候。放出蛇子蛇孙去猎捕食物
,它自己虽然已不多吃用,有那懂事的拖了禽畜来孝敬,也多受了。想他一条颇有道行的灵物,舍了修行前来探宝,势
必是志在必得,岂容旁人觊觎?见来人就道这是来与我争宝的,兼之又屠戮了他诸多子孙,岂肯就此干休?尾追而来,
张口就咬。
凭谭道人生出非天的双翅、掘地的利爪,此时也施展不出了。他肩上的四耳猫一早把抱在怀中,眼见是投生无门,身后
巨蛇攻击毫愈促,堵住前进后退两方去路,丝毫不予他喘息机会,情知此次是凶多吉少,心中升起感慨来,想自己一生
虽做了许多劫富济贫的善事,说出龙叫来,不过是个劫人钱财、盗人珠宝的贼。却也少年壮志,欲凭一身御猫的本事做
一番光宗耀祖、无愧男儿身的大事业。
眼前大限将至,回首往昔,生平事迹一一浮现眼前,自道枉费我峰光一世,临了临了落在恁个窝囊死法,端地没道理!
不弱索性再拼上一拼,不奢望逃出升天去,但求不死的难看!他这般想着,忽地一股少年意气兴起,如同有火焚身,从
脚后跟往上蹭蹭直冒,直把个半百的老盗烧化成了二三十的青壮年,浑身上下热气蒸腾,一把老骨头也似回复往日灵活
。
他不愿拖累四耳猫同自己一起受死,随手使力一抛,叫道:“好兄弟,承你这一世的厚待帮衬,谭某感激不尽!待到来
世,必定再寻兄弟,一偿大恩,绝不食言!”
他言罢,竟不在狼狈躲闪,回过身去当面与那白蛇对峙,手中紧握匕首,伏低了身子,只待那蛇头射来,脚尖较力一点
,噌一声居然蹦到了那颗磨盘大小的脑袋上!蛇身光滑湿润,极是不易立足,加之巨蛇又肯任他为所欲为的么?左右甩
动不休,更添困难。
谭道人手疾眼快,看准了白蛇不愿轻易撞墙摆脱,双腿紧扣住两侧,手中匕首狠狠刺在巨蛇头顶。那匕首削铁如泥,戳
砍活物的骨骼如何在话下?犹如刀捅豆腐,不费甚气力。只见蛇皮破开、鲜血奔涌登时把疼的疯狂乱扭,后半条尾巴原
是沉在水中,也在剧痛之下,失了控制,抬起来啪啪左右敲打石壁,震下许些碎石块。
谭道人一边躲闪当头砸下的小石头,一边拔出匕首,复要再刺。原来方才的那一刀确是中在要害处,叵耐匕首毕竟短小
,道人固定身形又不十分稳当,刺得不到位,未能造成多大伤害。
凶器拔出的疼痛,较之捅进来愈发难以忍耐,那白蛇疼的几乎要蜷缩成一团,不断扭摆收紧。就在此时,陡变突生,白
蛇甩动尾巴之时,只觉沉重宛如赘了千斤担,勉勉强强抬出水面,来不及回首去看,尾部又有剧痛传来,虽比不得脑袋
上挨得一击,也是钻心刺骨也似的疼法。
却待怎么?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潜在水底的两尾鼍鱼作怪。它们在岸上尝了荤腥,就耐不住水底寡淡,原本
打算等白蛇去了,才浮水上来。岂料这厮盘桓数日,竟是筑巢不去了!这还了得?
原以为是个过路仙,没成想是只占巢的鸠!
两尾恨得牙根发痒,日夜计较作个主意来,撕扯了白蛇一满口腹之欲。而今在水底闻见岸上打斗动静,便晓得时机到了
,果然不久传来淡淡的血腥气。它们是饿馋时久的,碰见无甚血肉的水蛛尚如狼似虎,如今嗅见血腥,真好似穷人得宝
、病遇良药,连拿口笨重的风雨钟也拖拽不住,急急奔向水面而来。
白蛇甩动尾巴敲打石壁之际,教锐利的石头棱角划破了些许,只不过这等小痛,在头上受伤而后,大可忽略不计。只是
你不计较,那鼍鱼如何肯不计较?丝丝血腥浸在水中,扩散开来,馋的两鱼眼珠子发蓝,不管不顾扑上前去咬住,上下
两排尖牙一张一合,尾鳍一甩借力撕扯,就是一块连皮带肉地蛇肉,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不多时就裸出血淋淋的
一截儿,染红了一汪池水。
白蛇腹背受敌,头尾俱痛,着实再也不堪忍耐,生了败退回巢的心思。只不过鼍鱼的厉害,它有伤在身,不敢领教,不
过区区人类,乃敢欺凌到我的头上来?不由得气急败坏,强忍剧痛,把那谭道人夹卷在着,就往水中拖去。
谭道人方才教那白蛇发狂也似甩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滚落下来,他是有年龄的人了,饶是保养得到,怎经得起这般摔打
?一时间头晕眼花,金星直冒,胸腔里一口气上不来,喉头发甜,还有力气反抗的么。被怪力缠住,一口血呕出,始才
醒过人事来。不过为时已晚。他深知一旦被蛇卷住,或是力绞而死,或是一口吞掉,再没个脱逃,不免丧气认命,闭目
待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凌空射来,正窜在白蛇头上。却是那四耳花猫,它入世日久,颇通晓人性,也是有情有义的
,绝不肯放着谭道人对敌,独自逃生。自知不可力敌,遂趁着白蛇战意减退,不甚防备的时节,舍身扑上,正正坏了它
一个罩子。
白蛇临要退去,竟还着了这么一下,原本因疼痛不十分使力,如今也顾不得了,狂甩头颅之余,身上肌肉缩进,把个道
人勒得两眼发黑,堪堪是不成了。
此时那鼍鱼也不闲着,一口口叨啄蛇尾皮肉,风卷残云、饿狼扑食。倘若再恋战,怕就要全身也喂了鱼吃。白蛇左右衡
量,终于决定先行退避。顾不上惩治那趁人之危的恶猫,掉头沉入水中。
四耳猫却不曾被落下,它寻了个空档,跳到谭道人身侧,此时它那主人已然陷入昏迷,这猫子一心忠诚,口衔住主人衣
角,明知入水自己怕不得活,依旧不肯离去,只图个同生共死罢了。
果然下水之后,三两口灌了个大肚圆,那白蛇游动极快,灵猫在水压之下,兀自不肯松口,到底求仁得了仁,为主人献
出一条鲜活的生命。
谭道人是被勒晕了过去,醒来时候已经身处雾坳的湖底。右手尚紧握着匕首,左臂上吊着四耳灵猫的尸首,吐舌翻白,
僵硬多时了。
道人经此一役,也是那油尽的枯灯、烧完的炭灰,见到老伙计的尸首,更是悲从中来,大哀心死。一口心血没憋耐得住
,喷出老远。他眼中流泪、嘴角带红,又怕白蛇去而复返,搂着花猫欲向深处探访。不料他教白蛇缠得狠了,腰部往下
没半分知觉,站立也是不能。只好将猫尸搭在腰上,自己匍匐在地,两肘倒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