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媳妇跟着丈夫进城时,太阳还没落山,朱雀门查的很严,他们等了很久才通过城门,一入城门,郭家媳妇就傻眼了。
郭凤强瞧见媳妇这副模样,哈哈大笑,“又不是第一次来汴梁,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郭家媳妇挽着丈夫的手,像小姑娘一样四处张望,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次万寿庆典规模空前,全国各地的商人都云集汴梁,带了各式各样的别致什物。应天府的绢扇、苏州的绣品、江西的瓷器、南诏的银饰、蓝田的玉器、杭州的油纸伞,连只在乞巧节出现的汴梁最富盛名的泥塑“磨喝乐”也被摆了出来。郭家媳妇一连买了好几个,郭凤强在一旁打趣道,孩子还没呢,你就买这么多小玩意。郭家媳妇羞的连耳根子都红了。
州桥顶聚集了许多人,所有人都在向北望,郭凤强带着媳妇也挤了上去,好容易寻到一个好位置,郭家媳妇垫脚一看,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双目圆睁,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怎么了”
郭家媳妇手一指,郭凤强也看到了,饶是他从小在汴梁长大,也惊呆了。
良久,郭凤强喃喃的说:“翠翠,这会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花灯。”
花灯从初九晚开始一直持续半个月,今天是第一天,许多花灯还在装,郭家媳妇看到的是正前方一个正在装的走马灯。
光灯轮就高达二十丈,织锦绮罗做外衣,金银镶嵌作装饰,自上到下挂了四万盏燃灯,灯簇紧密,远望如一株怒放的花树。
花灯挂好后,七八个工匠将一个四人也难于合围的海缸挪至灯轮下,而后开始往里面灌牛油。灌到半缸,六条手臂粗细的捻绳被放进油里浸透,只待天黑。
夕阳西落,迸s_h_è 的火烧云也渐渐消退,全城百万百姓都凝望着最后一丝光亮,咒骂它赶快离去。
终于最后一线光亮也沉入西山,整个汴梁陷入寂静黑夜。没有一户人家一家店铺点灯,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郭家媳妇轻轻摇了摇丈夫,郭凤强低下头,郭家媳妇贴在他耳边细语,“天黑了,什么时候点灯。”
郭凤强还没来得及回答,“铛”一声直冲云霄的锣声从宫中传来,接着“铛铛铛铛铛”锣声一声压着一声好似夏日的暴雨落在地上。
宫门缓缓打开,八匹快马闪电一样奔出。
“点灯!”巨型花树下的守灯人,双手叉腰,气沉丹田,将这一声喊的气壮河山。
六个守候多时的年轻工匠同时点燃灯轮下的捻绳,火光噗的冒了出来,于此同时,几十个工匠沿着花灯架飞快的往上爬,郭家媳妇看着他们心想,四万盏灯要点很久的。
灯下的火势越燃越大,气流上升,灯轮开始缓慢旋转,织锦上的图画仿佛都活了。烟雨迷蒙的江南,雾气缭绕的潇湘,一格一格转来的景致,让地处北方的百姓看到了南方的灵秀,东南格上画着一位盛装仕女,青丝如云,眉目含笑,发鬓上斜c-h-a着一只鸾凤衔珠宝钗,花灯一转,鸾凤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走马灯刚开始转,工匠们便已经爬到灯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一盏一盏的点,哪知他们只点了最上面的灯,最上面的一亮,下面的迅速跟着亮起来,一盏茶的功夫,四万盏燃灯全部亮了。百姓们欢呼雀跃,汴梁最大的火树开花了。
八匹快马带着锣声奔走在汴梁城内,所过之处,花灯绽放,玉壶光转。
袁朗左手拉着一个人走在一条并不太宽的街道上,那人穿着一件雪色印纹外衣,眼睛上蒙着一块黑色的绸布。
袁朗很高兴,每看到一个不同的花灯,就形容给他,那人会告诉他是什么灯。
“斐然,你真厉害,认识这么多灯。”
“我家在江南,那里的繁华不必汴梁差。”
“我知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风斐然轻笑一声,“没有说的那么好,至少我没感觉它好。”
“可是,你想它,你想回家。”
“我没有家,唯一可能成为我家的地方,被你埋了,我挖了一下午,你一炷香的功夫就埋了。”
袁朗拉着他的手,拐进主街,“你死了,我会把你带过去,不过现在那还不是你的家。鹰锐没有自杀的人。”花蓝灯的幽幽蓝光映在袁朗脸上,一片冰凉。
风斐然不再说话,任由袁朗拉着。
街上的人看到风斐然都会多看两眼,第一眼是因为他眼睛上的黑绸,第二眼便是因为他的长相了。
一个人,蒙上眼睛和鼻梁还能让人觉得他好看,袁朗觉得除了斐然,没有第二个了。
风斐然是鹰锐乃至燕云狼骑里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吴哲长得也很漂亮,但也恰因漂亮所以显得有些纤细,有些人可能会不喜欢这种感觉,但风斐然不同。
铁路曾开玩笑说:“就算狼骑的所有人都被戎狄人杀了,斐然也不会死。因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这张脸。”
吴哲曾经文绉绉的想描绘斐然的长相,费了一刀纸,最后也只能说两个字:好看。
是的,风斐然是个好看的男人。
两个小姑娘尾随他们,并且一直把目光落在风斐然身上,袁朗察觉后酸酸的说:“就算把你整张脸蒙住,也会有人觉得你好看。”
风斐然对袁朗的艳羡不屑一顾,“揭开眼前这块黑布,整条街的人都会被我吓跑,不信我们可以试试。”
“不用试!”袁朗连忙阻止。
两人随着人流也来到火树前,袁朗望着火树,很久没说话,风斐然看不见,只能听,周围人都在说这个花灯。
“以前在燕云,觉得深夜里比繁星还美的只有月亮,今天忽然觉得不是了。”
风斐然极其聪明,一听便知袁朗说的是什么,“华灯碍月,纵然鬼斧神工又如何,再漂亮的华灯,也只能看一时。长陪我们这些无魂无根之人的只有月光。”
袁朗和风斐然吵架从来没输过,但是今天,他不想吵。
月亮的美他在燕云看过几千个夜晚,那种美太清冷,看久了会心酸,而眼前这株火树银花却美的温暖,充满了烟火气,袁朗喜欢这种美丽。
夜色渐浓,汴梁街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富人们也出来看灯了。宝马雕车,飞盖妨花,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脂粉味。
风斐然的脚步平稳了很多,不再一遇到人就躲,袁朗带他来到河道边,孩子们正在放河灯,河面波光潋滟,犹如鱼龙鳞片。
“斐然,我们五个现在留在铁将军身边的,只剩我们俩个了。”
风斐然倾听着河水里的桨声,没有回答。
“我想过离开,可兄弟们在战场上拼杀了那么久,不能什么也不要就离开,皇帝的赏赐有钱也有官职,他们还年轻,我得给他找条活下去的路。”
风斐然静静的听着,依旧没有说话。
“我知道,对你来说,现在生不如死。可人总得活下去。刀没砍掉你脑袋,你就得活下去。这是你说的,我被拦腰砍了一刀快死时,你说的。”
风斐然弯下腰,摸着石板坐下,“死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寻死,你和铁将军不用寸步不离的看着我。”
袁朗极目远眺,语调轻快,“斐然这就是汴梁。纵使闭上眼睛,也会觉得美丽的城池。我们的眼睛不该只看明月,我们的手也不该只握战刀,血流进护城河里的颜色你见过,可胭脂流进河里的颜色你见过吗?汴梁有条河两岸都是青楼,女子洗脸的水倒进那条河里,河水变成了胭脂色。”
“你逛青楼了?”风斐然忽然笑了。
“没没有。”袁朗否认,“只是坐船路过,再说我哪有时间啊,皇帝派给我的任务紧的很。”
提到皇帝,风斐然长叹一声,“后天就要比武了,你真想鹰锐上吗?”
“当然,咱们鹰锐做什么不是首当其冲。”
“御前比武是表演x_ing质的,你不要太认真,要给侍卫司留面子。”风斐然嘱咐道
“我心里有数。”袁朗的眼睛极亮,风斐然如果还看得见,一定不信他这句话,可惜他再也看不见了。
宋汍澜的御驾进入演武厅时,高城早已准备多时。辅国公高靖远和新晋的云麾侯铁路一同陪着圣驾,袁朗等人紧随其后。
演武厅右侧高竖着虎豹骑的大纛,高靖远一见,脸色大变,宋汍澜饶有兴致的看着大纛,回头对高靖远笑道:“很久没看到这面旗了,当年是何等威风啊,看来高城想以虎豹骑的身份对战燕云狼骑啊。”
高靖远垂首,“犬子不知天高地厚,陛下,臣这就去扯了旗子。”说着,抬腿就要走。
宋汍澜抬手拦住,“还没开战先拔战旗,要动摇士气的。高城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你做父亲的不能拆孩子台啊。就这样吧,本朝最强的两支军队对决,连朕也兴奋起来了。辅国公、云麾侯随朕上观武台吧。”
高靖远勉强点了点头,铁路面带笑容,神情怡然。
燕云狼骑的大纛也竖了起来,袁朗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虎豹战旗,目光瞟过旗下,士兵各个精神抖擞,每个人都站的似根枪。高城正在做战前鼓舞,口气颇大,说什么五战之后誓夺狼旗。
袁朗转过身,鹰锐的所有士兵都兴奋的看着他,袁朗一直没有公布名单,昨天齐桓来问,袁朗说,等明天看了侍卫司的情况再说,不能让人家太丢人。
袁朗双手背在身后,懒洋洋的来回走着,目光扫到谁,谁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
“比赛分五场。”袁朗站定,“分别是,步战、骑术、弓箭、轻甲骑兵、重甲骑兵。人员许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