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有点闪烁其词:“最近有个朋友跟我提起来,说请我想想办法,他说那些人和我一样,都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只要有机会,能放一个是一个。”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
“是史今吧?”
高城吃惊的瞪着袁朗,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想要掩藏的秘密。
“你你怎么知道?”
“能接触到工部局看管的中国军人,又能轻而易举接触到你的人,除了在租界手眼通天的史探长还能有谁?”
袁朗冷冷的看着他,他终究是不想对袁朗说谎,只好摊牌:“是史今说的,不过你别那种表情啊,你放心,史今这人绝对可靠,他不会是76号派来的特务……”
“他的确不是76号的人,可他也绝对不是能让我们相信的人!”
高城这才明白过来,“你怀疑他是共产党?”
“不是怀疑,我肯定他是共产党。”
可高城仍不死心:“就算他是共产党,可是在这件事上,人家是在帮我军的忙啊!”
袁朗几乎是有些可怜的看着他:“高城,你不懂这里边的事情,不要胡乱c-h-a手,否则对你将来不利。”
高城真有点生气了,脸掉了下来:“什么胡乱c-h-a手,我现在都已经是汉j-ian啦,我还能更倒霉吗,我还能有什么更不利的事?”
袁朗急忙示意他降低声音,并试图安抚道:“你别激动,我只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要知道共产党不能沾,一沾上了就永远说不清。”
哪知高城反而更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又跟我讲你们那套窝里斗的东西!要照你们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打跑鬼子!”
这次袁朗没有阻拦他的高声,而是铁青着脸一转身就去拉门,头也不回望外走。
高城冲过去拉住他:“你别走,给我回来!”
他有力的手伸伸扣住袁朗受伤的胳膊,疼得袁朗身子晃了晃,轻轻哼了声,抓在门把手上的手也就软了。
高城吓了一跳,连忙松开,看着袁朗用手捂住右臂,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刚才的怒火顿时没了踪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急忙伸手去扶。
“怎么啦,受伤啦?”
袁朗不说话,不知道是疼得还是仍在生气,但没有拒绝他伸过来的手,走回去在椅子上坐下,靠在桌子上,显得很是疲惫。
高城在他对面坐下,想要去卷他的袖子:“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有什么好看的!”袁朗凌厉的话锋顺带着挡掉了他的手,可立刻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冲动,把口气放平稳了说:“皮r_ou_伤,没事。”
高城也没话了,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对坐着,直到墙上的挂钟发出清脆的报时声。
高城终于开口:“其实,我只是觉得史今他是共产党,可我没证据,你们肯定也没证据,不然早就抓他了,对吗?”
袁朗不说话,他就继续说:“就算他是共产党,可他是一心拥护抗日的,人家这次是要帮咱们的忙啊,我听说,连委员长都下令搞国共合作了,你们怎么就不能也和共产党合作一次?”
袁朗看着他,始终是再也提不起刚见面那种兴奋来了,半天才说:“这件事我要跟上峰请示。”
正文 第60章
从接头的咖啡馆出来,高城一路溜达到黄昏时分,才打道回府。
刚刚走到蔡公馆大门口,便被人从后头叫住。
史今不疾不徐走到他跟前,从容一笑。
“高营长,别来无恙?”
高城本能的用眼角余光扫扫四周,没见到很明显的跟踪盯梢迹象,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打着官腔说道:“史探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史今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警徽,在他眼前晃晃:“还是半年前那件希尔顿饭店大堂经理被杀的案子,我还想再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高城立刻就明白了,但仍旧假装不耐烦:“你们破不了案总跑到我这儿来就有用啦,我早说一千遍啦,那个什么经理我不认识,我就是那几天在希尔顿饭店住过,我说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怀疑我是凶手吗?”
史今笑呵呵的:“不是,您不要误会,我也是公事公办……”
他一副雷打不动狗撵不走的姿态,会生生让人觉得他的义正词严,高城觉得戏做够了,于是一甩手,头也不回的推门进院,嘴里叨叨着:“这是最后一次啊,你别查不出来最后都赖在我头上,我告诉你老子现在打死一百个人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史今毫不客气的跟上。
蔡家书房内,白铁军给史今端来茶水,后者冲他笑着说谢谢。高城却皱眉批评道:“哎我说老白,现在咱们应该不欢迎他,还给他倒什么水啊!”
白铁军颇像个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肩膀上还搭了条白毛巾,笑嘻嘻的说道:“您不欢迎他那我欢迎他成不?”
高城也笑了,对史今说:“你瞧,我觉着是个人就应该喜欢你,可偏偏我的那位上线联络人,他不喜欢你。”
白铁军端完茶就退出了书房,史今等门关好后才说:“他认识我?”
“他怀疑你是共产党。”
说完高城就注意观察着史今脸上神情,但史今脸上什么特别的神情也没出现,还是那样,没有吃惊,但也没有不屑。
“这件事情跟我是不是共产党关系很大吗?”
“我觉得关系不大,可是他觉得关系重大。”
“那你们谈的结果是?”
“他说要请示上峰。”
这次史今听了,倒好像是早料到似的:“如果是这样,也许还有希望,那十几名88师的官兵,毕竟是你们自己人。”
“我已经想好了,就算军统不帮忙,我也会想办法救他们的。”
“那会很难,不过我一定帮你。”
高城感激的点点头,忽然把身子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你要真是共产党也没关系,我会替你保密的。”
然而史今满脸的笑容就是让人猜不出你究竟是不是说中了他的秘密:“我们还是来说计划吧,在没得到确定消息之前,起码可以制定两套营救方案。”他拉过桌上的一张稿纸,抄起一支铅笔开始在纸上画图。“这是关押他们的厂房,外面的路有两个出口,一个通向日占区,一个通向租界,出了这条路往租界走有三条路……”
高城一边看图,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的天气意外放晴,蔡公馆门外的小街上,提篮叫卖的小贩开始多起来。
高城由于昨晚深夜才入睡,此刻还没有起床。但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头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声,从半个小时之前就徘徊不去,听着好像是个中年女人。
他还在为了营救88师官兵的事情烦恼着,心里上火,外面那个尖声尖气的吆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嚷道:“马小帅,赶赶赶紧下楼让那老娘们上别地儿卖去!”
马小帅在卧室门外喊了一声“是”,嘟囔着“其实我也早就快烦死啦!”往楼下走。高城重新被子蒙头打算继续想心事,但脑袋里忽然灵光划过。
等等,不对!
他跳起来半Luo着身子冲到门口喊:“马小帅回来!”
门口的马小帅立刻停住,抬头望着他,他指着外面问:“那女的是卖什么的?”
马小帅伸着脑袋往外看看,回答说:“好像是卖花的。”
“卖的什么花?”
马小帅又努力得抻脖子瞪眼睛朝外瞅,半天才说:“一篮子呢,有红的有白的,好像是玫瑰花。”
高城一跺脚:“叫叫她进来!”
“啊——?”马小帅对这前后截然相反的命令不知所措。
高城补充道:“你就说我要买花,让她拿进来,我亲自挑!”
“哦……”马小帅挠着脑袋执行命令去了,高城看着他跑到外面街上,跟那中年妇女说了几句,人家还忸怩了片刻,最终还是跟着来了。
他从窗户向外,看着那女人一步一步走近,看着她身上的蓝布白花小棉袄紧紧裹着干瘪腰身,看着她脑后的老式圆髻随着步伐微微颤动,也看着她那一双分明是挤在小号绣花鞋里的脚挪动碎步。
她的脸上长着一大块青紫色的胎记,从额头直到嘴角,皮肤上疙疙瘩瘩,还布满了雀斑,于是她花篮里的花显得益发娇艳。
女人在马小帅前面进了门,有些胆怯的不敢抬头观望,只好用眼角余光四下瞥瞥。
高城就站在窗边瞧她,越瞧越觉得可乐,来了兴致,干脆一屁股坐下,伸手支着下巴,像研究马戏团的人面蛇身怪物般盯着她。
马小帅很识趣的退出了客厅,但他叫来了白铁军和甘小宁,仨人在一扇门背后悄悄观察。
女人提着篮子站了半天,终于不耐烦了,她忽然微微侧头,白了高城一眼,说道:“看什么看?老娘可不是随便给人看的!”
听见这正是袁朗那熟悉的男x_ing嗓音,高城这才忍不住乐出声来:“你接着装啊,刚才你在我楼下憋着嗓子叫唤半个钟点呢,有本事你接着装小嗓啊!”
袁朗顺手在篮子里抽出一支红玫瑰朝他砸了过去,高城猝不及防被砸中了,但并不介意,捏着细细的枝条嘿嘿嘿笑。
“还笑呢,我喊了那么长时间你才察觉过来,这也就是你半路出家,要是我们招新学员的话,第一批你就得刷下去,太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