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很难过,他一晚上都没跟我说话,躺在床上不吭气。我发誓我不是想气他,我只是对于他的窘境无能为力罢了。
后来天黑了,我也没点灯,直接爬上了他的床,从后面把他抱住,他没有拒绝,于是我们就这样睡着了。谁也没说话,解释都是没用的,何况我们俩都不能够解释,生死现在已经变成了小事,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信仰。
信仰本来是队长和史今那种人才有的奢侈品,他们读过书,受过新式教育,阅尽人事浮沉沧桑,而最终心里还闪烁着的那一种东西,被小心翼翼的保存下来。
我的信仰不是什么“主义”,不是教堂十字架上的受难小人,它是一棵树,一棵有根的树,树根一旦扎下,就不能再拔起。
转天早晨我们俩几乎是同时醒来,然后就发现竟然脸对着脸嘴对着嘴躺了一夜,谁也不能保证睡着时有没有向前延伸过一寸的距离。
三呆子一如既往的面红耳赤,跳下床去洗脸了,与他相比我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嘴唇的味道我尝过千百种,不过三呆子的气味是最特别的。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纸醉金迷,我在众多太太小姐的包围圈外又认识了一位年轻文静的李小姐。她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可她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叫人害怕又着迷。在夜总会里露面时总有男人们向她献殷勤,而她却独独对我感兴趣。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盯上我的76号特工,反正对于女人我来者不拒,谁到了我手里都要脱一层皮。李小姐跟我接触了几次便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她说自己是一名富商的私生女,本来可以继承万贯家财,却由于母亲没有同父亲结婚而落得两手空空。我知道她意在博取同情,那么就顺着她的想法来吧。
一来二去我们成了朋友,我从没放弃对她的怀疑,就像她似乎也在把我当作一个谜题来猜。我的绝招是以不变应万变,直到最后她自己露出破绽。
一天晚上她终于露出破绽,主动向我索吻。那么就吻吧,不管她是只想白占便宜还是来试探我的女特务,都没有问题。这一个吻之后我会变成白眼狼,找她要钱,没钱就别搭理我,这是天衣无缝的应对。
可是没等我露出狰狞的面目,李小姐便率先龇出她还稚嫩的利齿。我把她拥在怀里,热吻的时候却觉得肋下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推开她,就已经被她那一下子的力量推倒在地上。
我看着腹部冒出来的血,还有点难以置信。李小姐手里攥着刺伤我的匕首,血滴在地上,把她吓得脸色惨白,我突然想笑,要杀人的见了点血就开始手软,可我这待宰羔羊头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这么大的力气却只扎进来寸许深,是我运气太好还是她的刀子太钝?
我坐在地上等她上来补第二刀,可她站着不动,也许是以为我已经奄奄一息了。于是我捂着伤口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土,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来包扎。
伤口虽然不深,可还是挺疼,血也流的挺多,把我的白衬衣都染红了一大片。李小姐就像个看见被砍头后还能站立行走的怪物,浑身开始颤抖。
我没耐心了,干脆指了指她那把废物刀子说,你回去磨快了再来找我吧!
她哭着跑了。很久以后我才再见到她,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是那个为我而死的女医生的妹妹,那天晚上的“刺杀”是想要给姐姐报仇,然而我对于死亡的无动于衷又让她无法相信,是我“害死”了姐姐。
很久以后,她成了我的同行。
寒来暑往,我依旧在上海有惊无险的过日子,这样说其是也有一些大言不惭的嫌疑,因为我与危险似乎总是擦肩而过,她在我面前出现的次数决不比任何同行少,相反的,也许更多。但我却始终在一旁观看,观看着她如何夺走别人的生命,而我同时毫发误伤。
按照时间顺序来说,伍六一死在齐桓之后。那一天下着雨夹雪,街上的路又s-hi又滑,我陪着顾太太去看戏,戏唱到一半,大轴还没上,伍六一就从后台窜到了前台,后面追着几名身穿黑色绸衫的男人,一看便知道是76号的人。
坐在台下看戏的日军驻沪最高长官们挥手,宪兵们便一拥而上,帮助76号围剿。
伍六一的一条腿中弹了,整个裤管都变成了红色,但他依然跑得飞快,冲出混乱的剧院,爬上对面七层楼高的百货公司楼顶。
顾太太的保镖们急忙保护着她和我从大乱的剧院离开,我假装被人流冲散,和她渐渐分开。
这是一个没有人喜欢围观看热闹的年代,逆人潮而上需要勇气,也需要力量。等到我好不容易挤到街上,百货公司楼上楼下已经被日本宪兵包围。
伍六一的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包括武器。他攀着楼顶的栏杆向下眺望,好像根本看不见正在逼近的那些枪口。一名76号特务用绳子套住伍六一的脖子,企图将他拉回来,然而后者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两下便割断了绳子。
雨忽然变大了,变成了雪花,伍六一就像一片雪花,从楼顶缓缓坠落。我知道当时一定不是那样,可在我眼里,他的确就是轻飘飘的,身体随着寒风的轨迹,同那些洁白的雪花一起,投向大地。
一声闷响。我想不用去看也知道,他的血正在慢慢流淌,融化地上积聚的薄雪。我最后还是被纷乱的人群冲走了,因为在伍六一落地的瞬间忽然想起,如果他的身份暴露而被追捕的话,那么一根筋的三呆子岂不是更加凶多吉少?
回家后,屋里一片漆黑,许三多果然不在。我发疯一样冲去圣马力诺教堂,那里的修士也说一天都没见到大白牙。然后我跑去史今的家,那里亮着灯门却锁得死死的。我甚至还到青帮的堂口,试图打听到些许消息,可是刚一露面就被看门人轰了出来,告诉我:拆白党没资格跨入青帮大门。
我失魂落魄的回家,在黑暗里坐到半夜。大概凌晨1点左右的时候,许三多回来了。
他进门后喊了我两声,我没答应,于是他以为我不在,便放心的脱衣服,扒拉出一瓶药水几块白布,摸黑擦洗身上的伤口。
由于后背上的伤不方便,他努力了几次都不成功,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我上前从他手里抢过白布,替他将那一点并不危险的擦伤擦抹干净。
他吓了一大跳,险些蹦起来将我当作坏人来打,最后只好埋怨我在家也不出个声。
我告诉他我看见伍六一死了,他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说,他早就已经不跟伍六一一起蹬三轮了,而他身上的伤是今天给人家送货时,路滑摔在沟里弄出来的。
他以前从不说话,然而现在却能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我,别人恐怕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面带天真的傻小子,心里会掩藏着巨大的秘密。
想必和我一样,他显然也从上级那边得到了切断联系,潜伏等待的命令。他也和我一样,自己人死去的越多,遗留下来的任务和责任也就越重。带着这样的秘密,只有等待明天。
我们睡到一张床上,脸贴脸,嘴对嘴,不记得是谁先开始的,大概是我,因为我有着非同一般的经验。我把手探进他的衣服里,从抚摸到揉搓,直到把他撩拨得浑身战抖。
没有x_ing经验的他像个好奇又害羞的小动物,笨拙的和我抱在一起,甚至是为了迎合我而学着我的样子亲吻我的脸颊和脖子。我闻着自己身上的香气和他身上的汗味混合纠缠在一起的味道,轻轻咬他的耳垂,手上微微用力,他身子下面就s-hi了一大片。
这种濡s-hi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外面雨雪泥泞的街道,窗外继续飘着雪花,我用力深入时抬头望着它们,好像能听到小小的白白的身体落地时的怦怦声。
三呆子显然是被快感麻醉得过了头,好久以后才想起来喊疼,于是我压在他的背上,用嘴堵住他喉咙中冒出的音节,他痛到极点时咬破了我的唇,紧接着又把伤口里冒出的血丝吮吸干净。
我渐渐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他的身体就是铁砧,情Yu像锤子一样敲打我们俩,于是我们便无限度的贴近,相撞,摩擦。如果在我下面的是个女人,那么或许她从此会不再喜欢别的男人,只愿向我投怀送抱,而三呆子是个男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们做的事情带给他的快感和痛苦,是同样巨大的。
第二天早晨起来,许三多显得萎靡不振,走起路来很费劲,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出去买早点,回来热好了端给他吃。
他红着脸看我,又带着很多羞愧,摸摸我那对肿胀的嘴唇,对我说:不管谁死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很不满的回敬他:应该小心的是你,整天和伍六一那种人混在一起死得才快!
从那儿以后他果然不再和史今见面,甚至连圣马力诺教堂都绝少踏足。日子过得越发艰难,我们走在街上都随时面临着从天而降的灾祸,上海站的每一次行动都会在一定区域内引起日军的搜捕,想要掩盖自己的行迹和身份也变得不那么容易。
后来,伪政府开始下令挨家挨户捐献铜器和铁器,以支持日军前线的军火制造,做饭的铁锅都被征收走了,市面上的粮食稀少,去黑市买又贵得要死,很多人铤而走险去到日军运输线附近捡漏掉的米回来,于是被打死的平民尸体堆满了铁轨两侧。
托赖一张脸和两片嘴,我好歹还能有饭吃,三呆子呆在家里几乎成了我的保姆,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白色恐怖之下,我们自己的那一间阁楼小屋里却平静得如同世外桃源。
那段日子里每隔一段时间,只要我晚上不出门,便会关掉灯,和他在屋子里脱光衣服纠缠一夜。为了避免在床上搞出太大动静,让邻居们起疑,我们在地板上铺好褥子,在那上面滚来滚去。
为了保护我赚钱谋生的资本,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被我压在下面,偶尔也有一两次,我的恻隐之心动起来,被他在激动中掀翻,然后干脆就不再挣扎,由着他模仿我的样子,将烙铁放在铁砧上锤炼。
这呆子还没学会刻意温柔,他那偶尔的一次总是让我撕心裂肺的疼,就连吻也马马虎虎,总是牙齿碰牙齿不说,咬破嘴唇更是常有的事。他喜欢面对面的和我做,可是每次这样完事之后会格外的疼。有一次我扶着腰在路上走被队长瞧见了,他趁着没人注意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告诫我说不要太浪费自己的资本,别仗着年轻,就对太太小姐们来者不拒,保护自己固然重要,但也要珍惜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