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预先掌握的有利条件的帮助下,吴哲找到了那个远程的终端,此处的定位暂不可查,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入侵它的系统。
吴哲在弹出的对话框中,噼里啪啦地输入了代码和文字,再猛地一砸回车,对方的终端屏幕上,就被刷了屏。
刷屏的文字……当然还是那段劝降语录,英文版的。
看着自己这边与远程同步的屏幕滚动起来,吴哲呼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为:06:37:24。
但愿,还来得及。
在响亮的喇叭循环喊话声之下,地下仓库里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成才心中一动,拽了一下身旁的队长。
那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水下密封通道开启的声音,或许武装分子见外面没动静,正准备找机会溜之大吉。
“没关系,随他们去”,袁朗低声道,示意他别动,原地等待。毕竟他们的目的不是抓人,而是恐吓。
直到6点40分过去了一阵儿,狙击手的表情已经十分紧张,里面的所有杂音也全都消失,才突然冒出个英文的喊声,“Don’t shoot! We give up!”
守在门边的虎子十分惊喜,得到袁朗的示意后兴奋地喊回了特种兵专业英语,“Hands up,come out!”
从仓库里自己走出来的一共有五人,他们举着手抱着头,虎子用拼凑的单词问道还有人吗?答案是没有。
袁朗和成才互相看了一眼,持着枪带队冲进去,果然,仓库里除了胡乱堆放的武器零件箱,已没有任何武装分子的存在。
看来他们留下了一个小组顶包,而大队人马已经从水下溜走了。
至于他们是不是带走了钻石,是藏了小艇还是采用了其它的离开方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既然已走,潜艇就肯定已在更早时返航,以避免被发现任何与他们沾上关系的行动。
行动一起顺利。
袁朗安排了队员们清查货物,看守俘虏。
自己则跟着成才,又回到隧道里的通气口,沿着安全索重新爬上了礁石。
6点51分。
他们面向大海,看着无尽的碧蓝,此时无风浪,分外静谧。
“这样没问题吗”,成才问,“潜艇驶离了,他们的军官应该也逃走了。”
“没问题,一样完成任务”,前晚与情报处的沟通,就是为了这件事,毕竟队员生命虽宝贵,完成任务依然是军人的首要职责。
“我们从头至尾,都不提**军方一个字,他们才能毫不犹豫的选择撤离,即使大家互相心里都有数”,袁朗道,“上面的意思也是如此,只要掌握了军火与钻石交易的证据,即使他们能推给GSD,我们也依然掌握了主动。给对方留点儿余地,更有谈判的筹码。”
“明白了。”
上层的运筹帷幄,成才觉得复杂,却不是听不懂。
不过他此时心思并不在这个问题上,他手心冒着汗,胃部发涩的空虚感不断蔓延,心很慌,像在等待审判。
“很紧张?”袁朗问他。
“是的”,并没有什么可隐瞒。
“如果”,袁朗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我们这次也没能阻止爆炸,你也不要……”
“我不会”,成才捏了捏拳头,“如果这次不行,我还会再找你们想办法,队长你不用担心”,他抿了抿嘴,“我只是……紧张。”
哈,袁朗轻笑一声,“好吧,你继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时盯着手表的狙击手,油彩下的面孔已变得苍白。
袁朗看不到他的脸色,却能看到他僵硬的过分的脊背,于是突然开口道,“龙虾好吃么?”
呃,成才一愣,“嗯,好吃……吧。”
“什么叫好吃……吧,那么大个儿那么贵,你就这评价?”
“不是,大概是我老吃辣口味重”,成才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所以觉得太清淡了……可能是。”
“早知道去吃麻辣小龙虾了”,袁朗抱怨,“省钱,没准儿还更合大家口味。”
“不不,龙虾也挺好的”,成才的嘴角终于陷下俩坑,“有生之年,总得吃一次。”
“什么叫有生之年,你才几岁你有生之年”,袁朗伸手敲了他的头盔,“来日方长,龙虾有的是。”
“嗯。”
成才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等待着结果的这几分钟,他们对着茫茫大海,讨论的却是这等琐事。
不过也幸好是这些琐事,才没有慌到腿软,再看向手表的时候,已是最终的时刻。
6:59:08。
于是都屏住了呼吸,直直地盯向海面,与表上的数字一起倒数。
……
6:59:48;
6:59:49;
6:59:50;
6:59:51;
6:59:52;
6:59:53;
6:59:54……
眼前依然是一片宁静的蓝。
不仅眼前,围绕着岛屿的海面全都毫无波澜。
没有水柱,没有导弹升空,没有蘑菇云……
什么都没有。
“我们成功了!”
狙击手终于兴奋的蹦起来,然后他紧紧捉住袁朗的肩膀,大声喊道,“队长,我们成功了!”
然而……
叠着这句欢呼,突然有一种熟悉的麻痹感从脚底传来,不断向上延伸。
熟悉,却令人前所未有的恐惧。
成才的表情变得扭曲,他眼里的队长的面孔也露出了惊讶,然后那面孔和之后的蓝天碧海,都逐渐失去颜色,变作黑白,再逐渐模糊。
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知觉。
只剩下,依然清醒的大脑,和仍在持续的恐惧。
22
**第20次**
第二遍起床号响起,一件T恤落在脸上。
“两遍哨了”,锄头的声音响起,“你是睡死了吗?”
上铺的人没动,于是锄头直接伸手去拽他的被子,“成小花!”
被子下的人趴着侧过脸,声音里没一丝生气儿,“你先去洗漱吧,我马上。”
“你怎么了?”锄头踮着脚看了眼,“不舒服?”
“好着呢”,狙击手终于坐起来,抓起T恤往头上套。
“哦……那你赶紧”,吴哲见状也未再催他,自己转身去了洗手间。
哗啦哗啦解决内急问题加洗洗涮涮,待全部搞定,一身清爽地从洗手间出来,室友已不见踪影,只留下虚掩着的门。
“哎,要不要这么着急……”
然而不久后锄头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下了楼,到食堂吃了早饭,再跑去cao场,三队的人都已在热身,却还是没见到成才。
齐桓开始整队,点了遍人就开口问道,“锄头,成小花人呢?”
“我也……不知道啊”,吴哲无奈地挠了挠头,“我上了个厕所刷了个牙,他就不见了。”
“不是怕输了裸奔,所以逃了吧?”齐桓黑着脸,“这混小子,等见到再收拾他”,然后他吹了哨,“三队的赶紧集合了!”
球赛开始的时刻,成才已经躺在375的坡顶上。
这个周六的早晨,全大队都是休息时间,自然不会有人自找着去跑375。
除了他。
早上起来和吴哲的那两句对话,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镇定,如果不第一时间逃离那全员齐聚、充满了欢乐祥和,却熟悉到令人想吐的场景,他觉得自己或许就会当着众人的面,彻底失去控制。
现在,他只想,也只能一个人呆着。
脑袋里不停旋转的念头令人瑟瑟发抖,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他们阻止了爆炸。
却依然没能阻止时间重启。
一直以来成才都把那场爆炸当做终极目标,也因此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坚持。
只要那爆炸不发生,他曾这么坚信,大家就不会死,时间也会流过那个节点……
然而现在……这信念崩塌了。
他不得不去看清现实: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都无法打破这时间的枷锁,只能永远地,被困在这48小时的诅咒里。
也或许……
这只是属于自己一人的噩梦?
层层梦魇无法脱开,从一个梦境出来,又进了下一个?所有的人都只是脑细胞活跃的产物,他们都生活在真实的世界而只把自己丢进了这可怖的无尽黑暗里?
那也太令人忧伤了,为何这个被魇住人是我,为何只有我……
然而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并不可能是梦,因为所有的感觉都那么真实,没吃早饭的肚子会饿,刚才仰天倒下时会疼,从眼眶滚落的液体到了耳畔会痒……
这不是梦。
却比最黑暗的噩梦还要使人恐惧,因为永远也无法醒来。
直到比赛结束,三队的主力后卫都没出现。
不过因为是他们赢了,也就没人去纠结这事儿,大家正在兴奋头儿上,只等着一会儿中午庆祝一下,和二队再打打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