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数。”
“一直盲打?”
“是的。”
“虽然成绩还行”,袁朗挑了挑眉毛,“但盲打不是这么练的。你过来,我看看眼睛。”
狙击手的脚像生了根,他站在原地,拎着枪的手指尖发颤。
见他不动,袁朗也未再强求,自己几步走过去,凑上前掰开了成才的眼睛,内里是充血的红肿,眼周有s-hi润的污迹。
“练盲打”,袁朗放下手,“并不是真要把自己变成瞎子。”
“是。”然而并不会瞎,瞎也瞎不过48小时。
“所以成小花,你早上到底……”
“队长!”
??
“我现在眼睛不舒服,我可以先去医务室看看吗?”
“……你去吧。”
成才背着枪跑得飞快。
再不走自己一定会把什么都说出来。
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注视,那种将自己包围的敏锐观察。
队长还是那个队长。
只是……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能让他知道。
一路跑回宿舍,才想起忘了还枪,怕撞到队长,于是又绕远路回到武器库。
交了装备再回到宿舍,吴哲刚吃完晚饭回来。
“成小花!”他像撞见鬼一样蹦起来,然后就过来掐住室友的脖子,“你小子这一天玩失踪啊?!”
被掐的说不出话。
“我们本都打算解散捉老A战局去找你了”,他还继续狠劲儿掐,“完毕回来说你跑完375又去练枪了……神经病啊你,我们又没输球也不会裸奔,你至于么!”
咳咳咳咳……
“卧槽”,吴哲看清他的脸,像触了电一般立即松手,“我就掐了你两下你哭什么?!”
“不是”,咳咳咳,成才抹了抹眼睛,“中午不小心把眼睛晒伤了。”
“那你还去练枪?自虐狂!”,说归说,还是打开抽屉一阵翻,“给,眼药水。”
“谢了”,成才接过来,吸了下鼻子,“我先去冲一下”,就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直接扒光了冲凉水,从头到脚,还有眼睛,直到所有无法控制的情绪全都跟着水流倾泻殆尽。
出来的时候连打了三个喷嚏。
吴哲看了他一眼,“感冒了?”
“没有”,但确实觉得冷,于是用力地拿毛巾擦头发。
“眼药水滴了?”
“滴了。”把小塑料瓶还回去,想倒杯水喝,眼睛酸疼地睁不开,拿着杯子直接碰到了桌子角。
“嗬”,吴哲又嫌弃地看他一眼,“你这眼睛肿的也太吓人了,行了你闭眼床上躺着去吧,水我给你倒。”
成才老实地爬上床去,喝了水躺下,闭上了眼睛。
身体静止下来,就发觉了胃部的纠结感,这才想起今天一天都没吃饭。
但也没有食欲,只觉得全身发寒,也许……是刚才冷水冲的太狠了?
狙击手抓起被子来把自己裹严实,像只蚕蛹般躺着。
已打开电脑的吴哲看他这样,“咦”了一声,“这才傍晚你就要睡吗?那我戴耳机好了。”
“不用”,成才道,“留点儿声音挺好,我还睡不着。”
“那好”,锄头转回头,打开了播放器,追起新的美剧。
光听开场的上集回顾,成才就知道这一集他已看过十几遍……
但对他来说还是新的。
剧里的人物用英文对话,看不见字幕,只能听懂非常个别的一两个单词,以及多变的音色和语气。
他们一遍遍演绎着重复的故事,不厌其烦。
“锄头。”狙击手终于在本集片尾音乐响起时出声。
“嗯?”吴哲点了暂停。
“你那儿有没有跟时空穿越或者虚拟空间有关的科幻片?”他躺在床上问。
“哎,你对这个有兴趣?”
“嗯,想看看,特别是有时间错位或循环重复的那种。”
“这你可找对人了,我可有个专门的文件包来着,全是经典!”说到这个吴哲兴奋起来,几下点开文件夹,“终结者系列,骇客帝国,时间机器,破日,死亡幻觉,盗梦空间,蝴蝶效应……总之一大堆,你想看哪个?”喘了口气又想起室友的现状,“算了就你这眼睛回头再看吧,我给你在桌面建个快捷方式,欢迎随时看完来讨论!”
“好的,谢谢。”
“谢什么,客气。”
“锄头”,正要继续,成才又打断他,“科幻故事里的有可能变成现实吗?”
“这怎么说呢”,吴哲干脆转过来对着上铺,今天这个讨论话题令他十分满意,“科幻科幻,就是基于科学的幻想。因为科学发展的太快,所以许多科幻作品过一段时间看就会显得荒谬。比如法国的科幻作家儒勒凡尔纳,他写故事时,根本还没发明电子计算机,离阿姆斯特朗登陆月球也有很多年,所以他所想象的用大炮把人送上月球,通过制氧剂保证呼吸什么的,现在看来就非常滑稽;或者美国的科幻巨头阿西莫夫,他生活的时代没有硅晶片也没有网络,所以书里的未来宇航员查资料都是要通过微缩胶片来投影……诸如此类”,他停下来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但是再显得荒谬,这些作品也都是基于科学产生的,哪怕当时科学落后,他们也代表着人类的探索精神,故事当中的细节经常有问题,但逻辑主干却往往会成真。就像我刚说的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虽然登月根本不是他写的那么回事儿,可是他所预测的人类登上月球,却在一个世纪后真真正正地实现了。”
“明白了……”成才轻声嘟囔,又把被子口收了收紧。
“冷吗?这天气?”,吴哲看到室友的动作,疑惑了一下站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滚烫。
“卧槽,烧成这样……”,他赶忙套上外套,“行了,科幻什么的改天再说,我先到医务室给你找药去。”然后就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宿舍的门“砰”的一声后,室内又回到完全的寂静。
成才把被子又往上拉一拉,把头也缩进去。
怎么办。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让大家就这样变为NPC一般的存在,无知地欢乐着,永远无法迎来新的一天。
他还记得“不抛弃,不放弃”。
他愿意为这些人做任何事。
但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能蜷作一团,躲在棉被下面,狭小的黑暗里。
23
一整晚高烧。
吴哲夜里起来了好几次帮忙换冰袋拿水,让成才觉得很抱歉。
但是体温太高,眼睛也肿的什么都看不清,自己实在动不了。
只不过是饿了一天、直视了太阳、以及冲了阵凉水……能烧到这般地步,也是始料未及。
之前野外生存比这更糟的多的状况,硬扛下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这次……
比起病理x_ing的发热,更像是内心潜意识引起的高烧。
成才其实明白,这就像儿时考试前太紧张想逃避,因此突如其来的一场肠胃病。
只是此时逃无可逃,这么着来一下,只平添出麻烦与郁郁。
全身发冷,难受的睡不着,大脑却格外清醒,来来回回都是行动的细节,怎么想也找不到逻辑上的纰漏,尤其后来被制止的爆炸,也确实证明了之前的一长串推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还是说,他们跌进的这个时间陷阱根本就没有出口,打从开始的那刻就注定无法逃出生天……?
所有的思路最后都钻进这个牛角尖,头痛的像埋了颗炸弹,终于在高温的持续烧灼下引爆。
一时间满身大汗,之后便沉入无意识的深眠。
再睁开眼天已大亮,天花板上有树叶的投影摇晃。
成才发了阵呆,才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
周日的早晨,循环在继续,他刚发过一场高烧。
眼睛还是有些胀,浑身也没有气力,从骨头向外透着酸痛……
不过,烧显然是退了。
慢慢地活动下四肢,成才裹着被子坐起来,就看到下面的桌子上放着药瓶、一包梳打饼干,和一张留言。
于是他爬下去,把那张纸拿起来看。
“烂人一早就叫我去开会,估计中午前是回不来了。
“你睡醒了记得吃药,饿了就先吃饼干垫垫饥,要是中午我还没回,你就叫三多帮你打饭吧。
“别再搞什么自虐活动了,好好休息。”
既无抬头,也无落款,但不得不承认,锄头的字是很好看的。
成才的鼻子又是一酸,心里又冒出昨晚的念头。
他愿意为这些人做任何事。
只要有人能告诉他,该做些什么。
然而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
成才当然知道吴哲是去开的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