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心里一阵阵的发慌,成才的手底下依然稳定如常,不太擅长急救,尽最大努力处理着伤口,大汗淋漓的脸上却是一付随时有可能哭出来的表情。打上封闭后,袁朗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他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体温的严重流失,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成才正用包扎伤口剩下的纱布蘸了点水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污渍,见他的呼吸声弱了下去,心里咯噔一下,晃了晃他的身子小声说:“袁朗,醒醒,别睡。”这种时候保持神智的清醒是活下去的关键。
袁朗勉强睁开眼睛,扯了扯嘴角说:“不睡?你说得倒简单,不睡可是会饿的啊。”
“你饿了?我拿点干粮给你吃。”说着他就要去拿自己的背包,却被袁朗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我开玩笑的,咱们剩的口粮不多了,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去呢,省一点是一点。”
成才“哦”了一声,反手握紧他微凉的手指,沉默了一段时间才说:“袁朗,回去我做顿饭给你吃……上次你给我做了,这次也让你尝尝我做的。”
袁朗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你做?你会做什么菜?”
“你别小看我,从前在五班我常练勺,做的番茄炒蛋、蒸水蛋、紫菜蛋花汤可受大伙儿欢迎了!”
“哦,是不是还有蛋炒饭饭炒蛋哪?我说,你是不是跟j-i有仇啊?”他终于忍不住极轻地笑出声来。
成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瓜,“那又怎么样,总比你把糖当盐使强!说起来咱们俩也够倒霉的,轮番挂彩,还都伤在右腿上……”黑夜里,袁朗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亮,他有些失神,好一阵子才迷迷糊糊地说,“你说,万一这次我们真回不去了该怎么办?”
袁朗说:“瞎想什么呢,还是打算学吴哲来一句青山处处埋忠骨?得了吧!”成才垂下头没说话,却悄悄地展开五指与他的手指交叉扣在一起。
强烈的眩晕袭来,袁朗眼前顿时一黑,他咬紧牙关,轻声说,“成才,你听我说,待会儿天稍亮一点,你就照着进来的路先退出去,你一个人要方便得多……”
“要走一起走!”成才答得干脆利落。
“我又不是让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你得去多找点人来救我顺道向上面申请把这帮人一网打尽啊,舍不得媳妇儿逮不着流氓知道么!”这种时候他也没忘了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开着玩笑。
成才却没有笑,而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紧得令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疼痛。将二人紧握的双手举到他眼前,成才嘶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不放……说什么也不放……在能够不放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放,连想都不会再想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苦苦压抑的,令他五内俱焚的焦灼,终于在此时化作一颗颗眼泪,自他的眼眶跌落。
9月5日更新
Part XVIII
本章建议BGM:大乔小乔《黑光》。上一章写到最后翻腾出来的情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所以到了这一章呢,我本意是不想选一首这样悲伤的歌的,可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它实在是太适合这一段了,无论是歌词还是旋律,舍不得换……
天正在黑,
我看不见你的脸。
梦在下沉,
我找不到你的身影。
那是我心里的光,
藏在最黑的天堂。
那是我心里的光,
藏在最黑的地方。
长时间的静寂之后,袁朗终于有些困难地探出另一只手抚上成才的面颊,用拇指异常专注地擦去那上面已经半干的泪水,动作很轻,像春日傍晚吹拂的暖风,“好的,不放不放,咱说不放就不放!就这样手拉着手同归于尽好了!”他一如既往地随意开着玩笑,声音压得低低的,无比柔和。
成才微皱起眉头,“看来你是认准了我没法带你出去啊,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袁朗轻轻笑起来,有些疲倦地把头搁在他肩上,说:“怎么会呢,再说了,就算我们要同归于尽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是不是?”
这个时候,沉黑如墨的天空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从树枝间泄漏下少许,投映在两个人脸上,影影绰绰地,有种令人晕眩的迷离感。
成才偏过头,在这样黯淡的光亮中,他看见了袁朗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泛起的那一丝笑容,浅淡、安静而坚定。他分明有许多话想说给他听,说他的挣扎他的执著他的矛盾他的意气,说他的冷淡他的推拒他的不舍他的两难,却也分明知道这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只得全都梗在胸口,成为一阵刺骨的疼痛。
重重地扭过头,成才终于放开袁朗的手,抓过背包拿出干粮和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吃了些,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点,再把剩下的整理好。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声音和表情都已恢复如常,“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说着折下几根树枝拗成许多截塞进衣袋里,随后既没有背上背包,也没有扶起袁朗,而是单单握着野战刀,将身体重心压低,缓缓向西北方向走去。
他计划先探出一小段安全的路,回来把袁朗背过去之后再继续下一段,虽说这样一来体力消耗会加大,但却是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就算途中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凭袁朗的耐受能力,靠那些食水就能坚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吴哲和齐桓只要过几小时没等到他们就会带人返回寻找,而他在路上匆忙留下的记号就能把他们带到袁朗身边,只是他腿上的伤……成才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一动身袁朗就明白了他的打算,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试探地走着,手指深深陷入了身边的泥土中,“成才!”
听出他声音里明显的焦虑担忧,成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说了两个字:“信我。”
Part XVIII(下)
由于这一带情况过于复杂,手边又缺乏必备的工具器械,为了节省时间,成才尽可能避免起出地雷,只有在实在无法绕行的时候才用刀进行排雷。这种行为的凶险程度不言而喻,毕竟对于产自不同年代的不同型号的反步雷、压发雷和松发雷而言,只拿一把野战刀进行排雷cao作和徒手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没有任何区别。加上考虑到他一个人的体重和背负袁朗后两个人的重量差异太大,很可能触发一个人无法触发的压发雷,成才踏出的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就这样,短短三百米过后,他的衣服又一次被滚滚而下的汗珠浸得透s-hi,体力消耗十分惊人。
天已经大亮了,只是太阳仍然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尚未露面,气温并没有在短时间内大幅上升。辟出一片可以让袁朗暂时容身的地方后,成才回身顺着方才用来当作记号的小树枝往回走,在他眼前,袁朗闭着眼睛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只是在他的s-hi漉漉的手摸上那有些炙人的额头时,才微微掀了掀眼皮。
伤口显然有些发炎了,这不是个好兆头。成才背起他向前走去,忍不住忧心忡忡,然而欲速则不达,已经令他在安全线边徘徊的行进速度不能再提高,必须按部就班地进行,否则稍有不慎两个人只怕真的会戏言成真。
“袁朗,撑着点儿,我还不想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成才死死咬着牙关。
听见这话,袁朗在他耳边用气音说着:“你可真不浪漫,生同衾,死同x_u_e,多少人想还想不来呢。”
“……这话你给我记着,等你好了我再跟你讨!”成才用力揽紧了背后那个滚烫的身体。
就这样来一趟去两趟,成才顾不上去注意已经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身后的小路一点点蜿蜒伸展开去,偶尔还有沾满泥土的地雷放在一边。险情并不是没有出现,但好在都被他及时发现并排除了,而眼下比地雷更危险的是他的体力。疲劳加巨了饥饿感,肌r_ou_酸软乏力,胃部时常烧灼般地疼痛,眼前也一阵阵地发花。动物感知危险的能力远远高于人类,这令这片茂密的林地中毫无捕猎的可能,成才只得在行进途中注意寻找可以食用的野菜和植物根茎来补充体力,好在热带丛林中有各种储水丰富的植物,饮水倒是不构成问题。
终于,在漫长的十四个小时之后,看着身后一大段没有c-h-a下一根树枝的上坡路,成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回到袁朗身边,他有些支撑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将袁朗紧紧地抱在怀里,喃喃说道:“我们出来了,袁朗。”袁朗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在一小时之前已经陷入了昏迷。
在不需要排雷的情况下,成才强行用自己已经透支的体能全速行进,过了不太长的时间便到达了E回收点附近。他尝试着打开通讯器,终于在一个小山坳里与留下来接应他们的齐桓联系上了。这里是国境附近,为了避免惊动缅方的边防部队,他们除了简单交换一下情况之外,连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直接越过国境线朝本次行动的一个临时联络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