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样子,生意不错,就是人手不够。”铁路半真不假地说。
“老大,我能请几天假吗?”袁朗突然问了句。
“想去干什么?”铁路等了等才反问。
“环游地球。”袁朗笑着说。
“袁朗,”铁路沉吟着说,“倦怠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
“老大,我没有。”袁朗认真起来,望着不远处的海岸线。
“那就快回来吧。”铁路说,“邻居家出了点事,回来正好能帮个手。”
“过半小时我再打过去,你把机票的航班号告诉我。”袁朗的目光顿时变得犀利。
“把自己收拾干净。”铁路又追着叮嘱了一句,“当心检疫局找你麻烦。”
“放心吧。”袁朗看着手里的MK23回答。
他把电话听筒放下,收回了指在房主脑袋上的枪,还对那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男人笑了笑。
“别报警。”袁朗把食指竖在唇上,态度温和地低声说。
“不不,不会报警,警察是蝗虫。”房主用力摇头,惟恐不够诚恳。
“嘘,小声点,别吵到孩子。”袁朗用枪指指另一侧的卧室。
房主立刻闭上了嘴,动作太猛,大概咬到了舌头,虽然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袁朗笑笑转身,离开洒满阳光的客厅,穿过庭院走向海边。
一边走,他一边分解着手里的枪,熟练却缓慢地把那件杀人武器变成了一堆金属零件。
海浪冲上沙滩,带来一些已死的藻类,又卷走一些砂砾。
袁朗卷起裤腿踏进水里,蓝绿色的海水泛起白色的细小浪花,钻过他的脚趾。
“对不起伙计,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他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是在拥挤混乱的难民船上他都没有丢弃的武器。
那时他把枪放在左肋下,右手搁在枪托上,看上去就像是个强忍胃痛的病人。
不知想起了什么,袁朗摇摇头,把掌心里的那些金属零件一块一块抛向远处的海面。
一只沙蟹似乎受到了惊扰,从沙滩上的洞穴中爬了出来。
袁朗弯下腰,一指头戳翻了那只正在逃命般疲于奔走的小东西。
然后他坐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拼命挥舞节足却怎么也翻不过身来的生物抗争命运。
海水哗的一下涨高起来,打湿了他的衣服。
大约十小时以后,袁朗站在艾伏龙机场的国际到达大厅外点了支烟。
熙来攘往的机场通道里,经过他身边的漂亮姑娘们都纷纷回首。
在航空公司碧海蓝天白沙的巨幅广告背景衬托下,他抖了抖头发里的沙子,笑容懒散。
B3
一幢普通民居的地下室里,西装笔挺的高城跟洪兴国握手道别。
“老洪,这几年谢谢了。”高城手上用力握住又松开,然后轻轻地捶了一下洪兴国的肩膀。
“只是回国述职,别说的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洪兴国的神色里带着难掩的忧虑。
“行了,我走了啊。”高城笑了笑,提起简单的行李转身就走。
“小宁送你去机场,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洪兴国送到地下室的台阶前。
高城推门出去,很快走到了花园里,在经过窗台下的花床时停了一下。
院子里的玫瑰花开得正好,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香气,混合着阳光下青草的味道。
他刚来时种下的花苗,现在已经长到快有半人高了。
车道上停着辆日产的小四驱,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正在擦车,头上的棒球帽压得低低的。
高城从花床上抓了把土,松手看它淅淅沥沥地散落,然后拍拍手走过来,把拉杆箱扔到车后座上。
擦车的青年收起抹布和水桶,走过来打开驾驶座这边的车门。
高城边点烟边抬头,对上一对带着笑的酒窝,愣住了。
“这不是甘小宁的车吗?”他扭头往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窗影深处,甘小宁正愤愤地挥舞着拳头,而后又伤感地靠在窗边。
“我来送送你,组长。”成才笑着系上安全带。
“那就赶快吧,去机场那段高速在修路。”高城点点头,收回目光,没有再回头。
成才把车平稳地开上主干道,伸手打开了收音机。
电台里扑面而来的是嘈杂的赛马实况,一轮马赛大概已经快要接近终点,播音员语速飞快同时又声嘶力竭地在叫喊着什么。然后是轰然作响的铃声和哨声,也许还夹杂着人们的欢呼声,播音员喘不过气来似的在不停嚷嚷着我的上帝。成才默默地换了个台,这次是橄榄球赛的实况转播,另一种嘈杂以几乎相同的方式刺激着人的耳膜。
高城突然坐直了,从手边的储物盒里翻出一张CD塞进唱机。
悠扬的音乐响起,是一支竖琴曲。
“组长,这次得去多久?”车上高速的时候成才问。
“你还是那个老毛病,简单复杂化,凡事都要争个结果。”高城没直接回答。
“您当初就是这么说的。”成才低头笑了笑,“好像很久了,其实也就两年多。”
“悲秋伤春不适合我们。”高城抬手指指右侧的反光镜,“右后方三个车身后面的那辆车。”
“看到了,从我们上高速就一直跟着。”成才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道路。
“快到下个出口了,借到边道,看看什么反应。”高城低头检查安全带。
“ASIO的?”成才边问边平静地提速打灯换道。
“难说。”高城摇摇头,扭头看了一眼侧后方跟上来的车。
也许是察觉到被发现了,那辆黑色的福特车猛然加速追了上来,已经完全放弃掩饰。
“不太对。”成才皱了下眉,脚松开油门,出口匝道已经近在眼前。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走。”高城突然伸手拉了一把方向盘,车头顺势转向汇入匝道的并车道,“下高速,咱们绕路去机场。在这上头要是出了车祸,不管有事没事都走不了。”
成才用力踩下油门,顺着匝道而下,就在快要拐入地面公路的时候忽然猛打方向蹿上了另一边的上坡道。前方出现禁行标志,这是高速公路拓宽工程的一部分,再向前就是尚未竣工的延伸段。成才没有丝毫停顿地不断加大马力,时速表的指针飞快移向指数圆弧的右侧顶端。
后面的福特车依然紧追了上来。
路面上的柏油已经到了尽头,再向前就是刚刚压上碎石的路基,四驱车开始跳动起来,像是在跳快节奏的拉丁舞。经济型日本车廉价的塑胶方向盘在成才手里距离地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因为过热而冒出塑料燃烧时的焦臭味。成才死死地盯着前面不成道路的道路,眼睛的余光不断地扫视着后视镜里福特车因为同样颠簸而显得忽隐忽现的车头。
高城忽然按住成才的后颈猛地一压。
轻微的噗噗声过去后,成才抬起头,前窗玻璃上有两个正如蛛网般龟裂的弹孔。
“枪在座椅下面,右手边。”高城倾身过来把住方向盘。
“组长。”成才一边伸手摸枪,一边看了看高城。
高城点点头,开始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