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或者说,三只人手。
更为诡异的是,这三只人手似乎都来自于同一个手腕,手掌根部松松地连结在一起,看起来像拟真版的“鼓掌手拍”。
如果只有胖子一个人,此时大概已经不知轻重地扑上来瞎砍,那么苏万虽然不用长时间维持这种痛苦的高难度动作,但很可能直接一刀歇菜。
苏万转转眼珠,看向伸出手拦住胖子的张起灵,心想都这时候了,还玩儿什么深沉思想者,你他妈站着不动能想出个屁来,老子都要被你想死了。
腿上的抽筋感越来越强烈,痛苦终于使苏万忍无可忍。他伸出双手,猛力c-h-a进岸边的沙堆里,然后借用这股摩擦力把自己的腿连同腿上的负重一起拔了上来,完事儿后立即瘫倒在地。
也就是这一刻,他眼前一花,眨眨眼睛,张起灵已经到了他旁边,呈半跪俯身状,把一个神秘人死死压倒在地。张起灵两个膝盖分别定住神秘人左右手臂的肘部,一手同时捏住那犹自扭动的两只手腕六面掌,另一手锁住对方的喉头。
苏万看着张起灵肌r_ou_暴起的胳膊吞了口唾沫,壮壮胆子,往他手里掐住的东西瞥去,瞳孔猛地一缩。
假如苏万是个近视眼,那么他看到的或许只是个人,但很不幸,他视力恢复得非常木奉,看得格外清楚。
从形状上来说,那的确是个“人”,但也只有在形状方面像个人。如果要举出一个更恰当的比喻,苏万觉得那应该是木偶。提线木偶,关节与关节之间断开,靠密密麻麻的丝线维系全身的活动。
这么说或许没多少震慑感,但苏万当场就懵了,并且在此后的至少半年内,一旦想起此时的画面,都会心有余悸。
一副浑身黑紫斑点的人体躯干,脸部已经被大片紫斑覆盖,眼眶里只剩下了两个洞。这幅躯体明显不属于活人,每个关节衔接处都是裂开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丝线”,诡异地扭动,也牵引着躯体不住挣扎。至于张起灵掐住的“颈部”——如果那段残破、藕断丝连的部位还可以称之为颈部的话——这个本不该毛发旺盛的地方,却茂密地长满了黑色的须状物。
如果像苏万这样距离近、而又看得仔细,就会发现,那些须状物并非来源于这个“人”的皮肤表层,而是从脖子上的一道裂口中漏出来的。
cao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人要没见过这玩意儿,这一辈子都没资格说什么“吓尿了吓跪了”。魔化贞子百鬼杀?生化丧尸哥斯拉?此时就算是恐怖片全明星赛,估计都没这么来劲。
苏万把头转开,挣扎着站起来,用力揉腿以求尽快回复行动能力。胖子没管他能不能站稳,直接用蛮力拖到一边,而后迅速掏出枪,矮下身,枪口准确抵住地上那个“人”的正头顶。
“都是天真虐剩下的玩意儿,他娘的撒野到爷爷的地盘上来了,”胖子怒骂,“小哥,不劳您大驾,我要代表党和人民消灭这个鬼东西。”
“小心——”张起灵话音未落,胖子只觉得枪口钻进了什么东西,并且在不停扭动。他呸了一声,扣动扳机的同时将枪远远甩了出去。
理所当然的爆膛。剧烈的响动中,苏万双耳嗡然作响,脚边飞过一团不规则物体。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白了。
这东西曾经通过史上最不靠谱的快递公司打包装箱,送进他家里,后来又被转移到某个废弃仓库。在那个仓库里,发生过一场嗜血的屠杀,如果说得正能量一点,则是正当防卫。
是黑毛蛇。
在那段不堪回首的人蛇大战中,苏万见过这种蛇的任何一种形态。哪怕此时飞到他脚边的只是一块碎r_ou_,他也可以辨认出来,这原本是黑毛蛇身体的一部分。
提线木偶,黑须,蛇。他把这些东西串联在一起,忽然明白了。
即使这个答案实在很不可思议,即使他坚持认为自己是个贯彻落实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新时代科学少年……即使有再多的即使,有些东西也无法否认。
那个“木偶”不是什么变异物种,只是某个倒霉蛋罢了,可能是上次那伙下地寻金人中的一个,也可能更久远。
一个误入蛇窟的倒霉蛋,被蛇吃空了血r_ou_,只剩一副被蛇毒腐蚀的躯干,被群蛇占据,最终成了现在的模样。说起来轻描淡写,但那种万蛇噬身的恐慌、绝望、痛苦,却在这种一笔带过的寥寥数语中疯狂地渗透出来,将苏万浇了个透心凉。
躯体接二连三地出现缺口,一条接一条的黑毛蛇鬼魅般的窜出,张起灵赤手空拳,却快如闪电,一连捏断了十几条蛇的七寸,胖子脚下手上也抓了不少,拼死抽空从腰上拔下两把短刀,抛给张起灵一把,自己一刀切断了一个飞s_h_è 过来的蛇头。一时间,蛇腥味、血污臭在空气里弥散开来,苏万看着地上那块碎r_ou_,终于不可抑制地呕吐起来。
这种时候的呕吐简直是雪上加霜。腐臭与胃酸搅在一起,苏万几乎有一种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错觉。
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找黎簇?别开玩笑了,胖子早说了黎簇不在这儿!苏万迷迷糊糊地想到。他究竟为什么会来这里,究竟为什么要放弃曾经安稳宁乐的生活,死乞白赖地把自己重新掺进吴邪的局里?
没有时间供他思考,他腰间缠上了一股粗壮有力的条状物。条状物的末端正好在他肚脐眼前。
干枯的手。
胖子的脏话穿过浑浊的空气,清晰地传到耳畔。苏万抬头看向天花板,那里伸出了无数的手,跟他腰间的一样,干枯,多指,铺天盖地地向抓来。
镜子里不可能出现手,它只是倒映出了苏万等人脚下的情况。
苏万的呕吐还没有停止,甚至因为那只手的捆缚而更严重了。他被自己的消化液呛了一口,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被提到了空中,朝镜子做的天花板拍去。
第22章 胖子如是说
就算对象是自己,在这种满嘴酸臭味的情况下,苏万也不愿意产生什么亲密接触。
幸好,脸上并没有预计里的冰凉触感。苏万只觉得腰间一紧,风向忽然变了,高速下坠过后,后背一阵强烈的摩擦感。
接触面是沙地,苏万身上轻薄的夏装毫无悬念地报废,还没开始叫骂,后背火烧一般燎起大片粗糙的剧痛,迫使他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脏话又吞回了肚子里。他嘴巴大张,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喉咙里爆发出极其可怖的哭嚎。
拖行持续了近五秒,腰上的力量松开时,苏万随着惯x_ing又滑行了好几米,才终于停下。他平躺在地上,像快擦完地板后被丢在一边的抹布,又脏又破。
法克,丢人丢大发了。苏万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这种眼泪是生理x_ing的,来源于过度的痛感,他本身无法抑制。
血奢侈地狂涌,浸透了残破的衣服,细密的沙砾深深嵌入r_ou_里。苏万面朝天花板,巨大的镜子照映出了他最狼狈凄惨的样子,甚至可以看清他因为痛苦而狰狞无比的面部表情。
血r_ou_模糊,不成人形。苏万心里浮现出八个字。他确信,自己活的整整十八个年头里,没有一刻比现在狼狈了。“阳光少年被不明生物纠缠擦地至死”,这听起来比“男子被撞拖行三百米”还要惨不忍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慕名来给他上坟。
智慧的古人曾经对人体的痛感进行了深刻研究,并针对x_ing地创造出各种奇葩的刑罚,其中一种就是把人放在钉板上拖死。这种刑罚看起来很痛苦,其实更痛苦,虽然苏万背下的不是钉板,但在速度的作用下,绝对胜过钉板。
他腰部以下的部位在拖行过程中微微悬空,状况不算糟,但作为重点伤残部位的脊背就没那么幸运了。如果黎簇是龟背真人,那么他绝对是天外飞仙,背上画着一整张清明上河图。
“喂,还活着吧。”他听见了胖子的声音,没有平时那么油腔滑调,甚至有点发抖。
胖子拿着一大瓶类似于喷雾剂的东西,手上沾了一层白粉,浑身是血,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苏万脆弱的胃抽了抽,酸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烧灼的痛感迫使他一阵咳嗽,顿时,背上千百道伤口的扯动几乎让他背过气去。
对于他此时的状态来说,咳嗽所带来的震动几乎是致命的。
“他娘的……”胖子蹲下来想扶他一把,却找不到一块好r_ou_可以下手,只能低低地骂了一句。
好不容易缓过劲,苏万眯起眼,与上方的张起灵对视了片刻。在那双眼睛里,他能看到一些凝重,却没有分毫的同情或怜悯。
就像一条毛巾在你面前脏了破了,变成了一条抹布,你至多也只会皱皱眉,而不会伤心。张起灵对待外物永远都保持着最基本的“态度”,而不是更多的“情绪”。
他是冷血动物吗?简直像属于另一个物种的。苏万想。这样比起来,吴邪好像可爱多了。
“忍一下。”张起灵说道。他身上沾的血比胖子还多,脸上也有大块血污。
苏万挤出了一个鬼一样的表情。事实上他想表达的是“老子忍无可忍”,但张起灵显然理解为他是默许了,双手搭上他的肩和腰部,像翻鱼一样把他翻了个身。
不得不承认,张起灵的手法很稳,也非常灵巧,如果换做平常人,只会以为是世界在转而不是自己翻了个身。尽管如此,此时的苏万还是发出了一声惨叫,也吃了满嘴沙子。
他的声音很早就哑了,这声惨叫几乎是来自于肺腑间的摩擦碰撞,荡气回肠,振聋发聩,张起灵却置若罔闻,开始利落地剥除他背上残缺不全的衣料。
破碎的布混杂着沙砾,连同皮r_ou_一起被撕下。苏万的痛觉神经差不多已经麻木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听到张起灵问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