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爷我优点多的是,不用你夸。”胖子“嗤”了一声,脸色却难得凝重,“小吴,我得问你一句,走到这一步,如果再出差错,你怎么办?”
“没关系,”吴邪炫耀一般地卷起右手袖子,十七道刀疤赫然在目,“老子作恶多端,为祸人间,阎王爷都不敢收,他会帮着我赢。因为我一旦输了,麻烦的就是他。更何况我不觉得会再错,剩下的那些事,在我眼里还没有一件杨好的外套难搞。”
他的脸上始终没有忧虑、没有恐惧,有的只是金光闪闪的、神经质一般的极端自信。
胖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当初的天真小郎君已经老了。并不是说外貌上真的老了很多,相反,麒麟竭在生理上减慢了他的老化。吴邪的老在于眼睛,在于眼神,在于表情,甚至是闭上眼睛后的叹息,都让人觉得来自一个残年老者。
历史的残篇通过毒蛇的尖牙传入吴邪的大脑,同时也灌进更多沉淀了几千年的东西:仇恨、冷漠、绝望、y-in谋……这些是最烈x_ing的毒药,无论天真,瞬息苍老。
胖子想起了那段对话。
“没有人希望你变成这样,很多事情又不是回不去了,你怕什么?”
“然后呢?”
“然后?”
“我就这样呆在这里,王盟看着天花板,我看着门口?四周的一切都在变化,而我对着这些变化傻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命运再给我来一次突袭。而那个时候,你们早就一个一个离开我了,留我自己傻呵呵的面对那些拳头。”
“你这样想也对。”
你这样想也对,真对。胖子忽然笑了笑:“你想,等铁三角再聚首,小哥发现自己被你抢了风头,会不会恼羞成怒?”
吴邪乐了:“一个病人出个屁风头,给老子去好好休息。狗 r-i的,看他那头秀发就碍眼。”
那个瞬间,他的眼睛比光溜溜的头顶还亮,清晰而年轻。
苏万抄完了三本经书,天完全黑了,吴邪还没有出现。他不知道自己要抄到什么时候。
高考结束后再没写过这么多字了,苏万叹气。那胖子真不是个东西,一路跟过来就没什么好事。他拿起第四本,随意翻开,忽然愣住了。
一张纸条,满是杂乱的Cao稿。
苏万看着看着,背后蹿起一股凉意。
***
自从觉得自己读懂了吴邪的痴情,黎簇就变得很郁闷。
一方面是为老大悲哀,一方面又为选了个傻逼老大而叹息,还有一方面,是黑眼镜和解雨臣总把他当谐星使,一看他叹气就忍不住要发笑。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听到那些笑声、调侃,黎簇忽然觉得自己是真实地活着。
逃脱汪家以来的两百多天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没有教科书,没有吴邪的线索,只是拖着一副残损的身体,极其缓慢地恢复,却也不知道恢复之后能干什么,世界似乎突然失去了意义。在这种状态下,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死活。
活着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与死不同啊。如果活着也只有沉默与等待,那还活个屁。
吴邪会死吗。黎簇忽然想到。带给他吴邪死讯的人是解雨臣,表情平静,语气镇定,吐字清晰,信息直接到让他无法相信。但别开玩笑了,就算是火星撞地球,那个男人也会有办法活下去。
新的雪洞已经搞定,黎簇坐在一张新的“床”上。解雨臣和黑眼镜在另一边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解雨臣向他走过来。
“时间不多了,”解雨臣说道,“黎簇,问你个问题。”
“什么?”黎簇顺口接了一句,想了想,问道,“什么时间不多了?”
解雨臣摇摇头:“你先回答我,黎簇,你有没有想过当法官?”
“我是个理科生,”黎簇莫名其妙,“我是说,纯种理科生,上了大学也是理工男。”
“那么,”解雨臣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你觉得自己足够正直吗?”
黎簇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行。”
“为什么?”
“我还是个小孩子,”黎簇笑了,“青春期的逆反心理……逆反你懂吗?如果你告诉我A是对的,我会想尽方法去偏袒、验证B。”
“为什么会站在吴邪这一边?”
“吴邪是个神经病,”黎簇答道,“我爱护老弱病残。”
“也就是说,你有私情,”与黎簇的嬉皮笑脸不同,解雨臣的表情很严肃,“感情用事。”
“也许吧,”黎簇耸耸肩,“现在说出来也不怕你们剁了我,当初我是有想过,干脆把吴邪的计划全告诉汪家人好了,又不是我的错,是你们自己要相信我的,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在面对威胁的时候,总会先选择保命。”
“可是——”没等解雨臣开口,黎簇又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又突然觉得,比起那帮一上来就放蛇咬我的黑衣人,吴邪那个神经病对我好多了。而且,我自己也是个神经病,神经病小弟,就应该找个神经病老大嘛。”
解雨臣叹了口气:“我希望你好好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黎簇沉默。
“时间不多了,如果吴邪没有死,那么很快就要到你们见面的时候了,他会指引你走出最后一步。如果他死了,事情会很难办。”
解雨臣俯下身摸摸黎簇的头,这个动作由他做来有点奇怪,黎簇却忽然觉得眼角发热。这群奇奇怪怪的中年男人,一个个都身材健美、头脑清晰,做着最精英也最神经的事,完全是硬汉做派,有时候却会让人觉得很温柔。
黎簇不是受虐狂,如果说吴邪真的是个强迫他被卷入事件的地主,那么跟恶心的汪家压根没有区别,他也不会乖乖就范。他会费心思离开汪家是有理由的,也许是为了十万,也许是其他,而他自己更偏向于后者。在汪家那段封闭的日子里,吴邪的谜题就像一个泉眼,让他保持着一点对外界的渴望。
老实说,汪家对他还过得去,除了害得他差点半身不遂、头上还缺了一块以外,至少免费提供食宿和补习班,并且进行心理测试,德智体全面发展。但吴邪不一样,吴邪不是奴隶主,他的魅力在于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地被牵走,而不是用绳子绑来一只又一只狗。
黎簇没有从吴邪那里学到怎么搏斗、怎么开枪,也从来不能直接得到所谓的真相,却在短时间内空前成长起来,解开了一个个看似无解的难题,即使是面对汪家也能面不改色。
吴邪这个人很难说是好是坏。他手上一定沾过无辜的血,却不能凭此判断他不是好人,因为他未必没有为无辜者受过伤,流过更多的血。更何况,在对待吴邪和汪家这两个对立面上,黎簇用的从来不是好坏这个标准。
他只是觉得吴邪比较帅。
“你们张口闭口都是吴邪,就没有想过,其实我才是关键?”黎簇看着解雨臣,“如果走出那一步的人是我,那么我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指引,只要我强大就够了。”
“你有点意思。”解雨臣蹲下来与黎簇平视,“不过除了吴邪,还没有人敢相信你。”
***
“哈哈哈哈沙比堆,”苏万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大,原来这就是罩着你的傻逼哈哈哈哈!”
蓝袍藏人看了苏万一眼,还是坐在椅子上喝他的酥油茶,面无表情。
“笑得挺开心,昨天经书抄了几本?”吴邪半笑不笑地看着苏万,“交不出五本来,大概很难看到晚上的月亮了。”
“刚、刚好三本,”苏万被他说得一惊,“老大,你没说这是x_ing命攸关的大事儿啊。”
胖子笑呵呵地凑上来:“书不是给吴邪的,他当然不会说。只是这位长期在外出差,需要拿走几本留个念想,没想到你不仅抄得少,还这么不识相。”
庙里的经书有很多不允许外借,这道理苏万懂。他瞟了一眼蓝袍藏人沙比堆,大无畏地说道:“所以呢,我只抄了三本,他会怎么样?”
“你猜那里面装的是什么?”胖子指了指藏人随身带的一个盒子,诡异一笑,“是薯条。”说完不明意味地指指苏万的手指。
苏万震惊了几秒,压低声音:“他跟老大一样是个神经病?”
胖子同样压低声音对他说:“刚才还不一定,你现在死定了。”
苏万一回头,吴邪对他笑得阳光灿烂。他下意识地开始往外挪,被吴邪一把揪住,挣扎间,口袋里掉出一张纸。
所有人都愣了半秒。
“我的情书,”苏万惊慌地挣脱,扑上去把那张纸捡起来,“我十八年来收到的唯一一封情书!”
他逗逼又犯二的形象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吴邪看他的目光有点古怪。
“哦,情书嘛,”吴邪冲他笑,“这么有趣的东西,读一读怎么样?”
苏万把纸条放回口袋里捂住,慢吞吞地说道:“老大,这是隐私。”
“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维护什么隐私权。”吴邪步步逼近。
苏万与他对视了一眼,发现他大概是要来真的,转身就跑。吴邪神色一敛,对藏人示意了什么,苏万只觉得脖子一紧,被一只手狠狠抓住,不过一瞬间,捂着口袋的手就不甘而脱力地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