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到了吴邪手里。苏万一边喘粗气,脸上一边露出了崩溃的表情,而吴邪冷静地打开纸条,看了一会儿,居然呆住了。
“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善变的眼神,紧闭的双唇/何必再去苦苦强求,苦苦追问……这是什么东西?”
苏万羞赧地低下头:“说了是情书呢。”
吴邪拿着纸条反复看了几遍,默然片刻后微笑地点点头:“写得不错,你答应她了?”
“没有,”苏万撇过头,露出一个感伤的表情,“她得了绝症,很快就——”
胖子“嗤”了一声刚想说话,却看到吴邪的表情有点懊恼,仿佛真的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胖子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面前还是那个喜怒形于色、懵懵懂懂的愣头青。他忽然觉得,跟这帮年轻人打交道好像也不坏。
等到苏万默默走开,藏人依旧坐回位置上喝茶,胖子对吴邪问道:“你平时就不听点小曲儿?”
“偶尔,”吴邪意外地回答,“怎么,你还突然想陶冶情cao了?入门级,听听莫扎特吧。”
胖子抓抓头:“你知不知道那时候苏万吹的是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他不是说了,《无题》。”
胖子沉默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决定先不告诉吴邪真相。
***
苏万走在长长的回廊里,逛了很久,不知不觉中,又到了有那座石像的天井旁。
跟他预先的差不多,书里确实夹着出自吴邪笔下的东西,并且非常关键,不过当然不可能是几句歌词,那只是苏万随手抄的试探道具。令苏万意外的是,吴邪看到歌词,除了惊讶,竟然还有其他意味更深的表情。
这句歌词让吴邪想到了什么?苏万盯着石像出神。他想他发现了吴邪最大的弱点,比那段柔软的脖子更致命,
第四本经书里的纸条还好好地呆在它的老地方。苏万回忆起那些凌乱的字迹,轻轻闭上眼睛。
第6章 张塌塌
天气很热,梁湾从浴室里出来,头发s-hi漉漉的,只穿了条运动背心和短裤,窈窕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她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习惯x_ing地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
啧,那个色狼果然还在。
“色狼”就在她对面的房间里,正对窗户,身材异常佝偻,肩膀塌陷,全身都严严实实地裹在黑衣服里,脸上甚至还带着口罩。
梁湾对窗口比了个中指,然后猛地把窗帘扯上。
情景回到沙海之下。
梁湾走出那个有电话的房间,继续在黑暗的甬道里摸索前进。电话没有再响起来。
法克!不管是谁,那种轻蔑的语气非常令人厌恶。他以为他是黔敖?在路边趾高气扬地说“嗟,来食”?滚你丫的。
这股气支撑着梁湾向前走了很久,直到走到一个拐口,面对两条分叉的路,她选择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黑眼镜其实没全骗她,这条路的确很安全,并且干净,是用水泥砌成的,没有虫子,没有蛇,除了昏暗,她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阻碍。
然而,她身体内部的困乏与疲倦在不断发动攻势,完全无法阻挡。梁湾觉得自己又发烧了,鼻子里呼出的气很烫,上唇明显感到了灼热。她靠在墙上紧紧抱住背包,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温暖,同时还要努力地不让自己睡着——这时候睡着,很有可能出事。
可是她迷糊的脑子已经没有多余的功夫思考,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眠。梁湾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体虚的老女人,但少女那种青春逼人的活力,她确实已经没有了。平时就算是多熬一次夜,她第二天就会轻微感冒,更别说强迫自己在这种鬼地方冒险。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一个激灵,猛然醒过来,额头上唰唰冒下冷汗。
她不敢睁眼,直到那只手开始扒她的衣服。
我靠!这下子梁湾愤怒了,瞬间哥斯拉附体,猛地抓过那只手臂,上前就是一个给力的肘击。可惜没打中,她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头更晕了,浑身滚烫。
那个人再次逼近。这回梁湾实在没力气抵抗了,她任凭自己的衣服被对方扯动,后背一凉,整个暴露在空气中。
妈的,老娘的贞cao。梁湾昏昏沉沉地想。管你吴邪背后有几座靠山,老娘要是有命出去,绝对找人轮你一百遍。
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再醒来的时候,虽然头还有点昏,但体温下降了很多。她发现自己还靠在墙上,衣服都还是好好的。唯一不太好的是,她眼前有一张怪脸。
什么怪脸,怎么只有一双眼睛!梁湾惊了一下,随后发现对方用黑色的布包住了脸,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所以才只有一双眼睛。不只是这样,眼前这个人,全身都包在黑布里,有点像日本漫画里的忍者。可惜身材实在太过古怪,原本应该有肩膀的地方完全塌陷下去,简直是个吊死鬼。
“你醒了。”对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梁湾谨慎地“嗯”了一声,这副戒备的姿态让那个人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
“你是谁?”梁湾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你不用知道,”那人说道,“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失忆了?”梁湾试探地问道,“你不说,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张。”那人说道,迟疑了一下,模糊不清地补上一句:但不是那个张。
我管你弓长张还是立早章,看你肩膀塌成那样,干脆叫张塌塌得了。梁湾在心里想。
“我要带你出去,”张塌塌说道,“你早就出局了,不该被卷进来。”
在梁湾看来,那些冗长的地下甬道似乎是走不到头的,然而在张塌塌的带领下,他们奇迹般地通过一个水池到达了沙海之上的海子里。紧接着,像是计算好了一样,海子开始移动,将他们带到沙漠的边缘入口。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情景回放结束,现在继续正常的时间轴。
这也是吴邪计划的一部分?也许不是。梁湾在心里思考。她挂掉了那个电话,这意味着她应该破坏了计划的某一步,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吴邪计划之外的未知因素。比如张塌塌的意外出现,吴邪未必能预料到。
梁湾一直在北京,但没有回家,她原本住着的公寓楼在她走后发生了火灾。拿了保险公司的赔偿,她暂时租下另外一所单身公寓,结果第二天一拉开窗帘,张塌塌就在她对面的房间窗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梁湾当场就傻逼了。一个月后她没有继续交房租,换了新的地方,结果还是一样,张塌塌对她的监视只能用“明目张胆”四个字形容。
梁湾虽然偶尔花痴,但绝对不是个白痴。她回忆起在沙海下时的事,猜想对方的奇怪行为大概跟她背后的文身有关。她曾经想询问,但张塌塌始终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说过一句话。
若即若离若隐若现,他以为他是波斯猫?梁湾愤愤不平地打开吹风机,强劲的轰鸣声盖过了她的嘟囔。
吹干头发,打开电视,恰好在放高考完美落幕的新闻,她想到了黎簇那帮小屁孩。他们会不会还在沙海里,还是早就乖乖回去上课了?
叮——咚——
门铃声。
梁湾想不到会有谁来找她。
一声结束,隔了半秒,再次响起。
叮——咚——
门外应该是个很耐心的人。梁湾迟疑地站起来,放轻脚步,悄悄趴上猫眼。
***
苏万放下笔,长叹一声。吴邪跟胖子又出去刨雪了,留他一个人在庙里抄经书,还有那个沙比堆专员监督。他现在在抄第五本。
这样下去他的字一定会越来越好,可以考虑一下进军书法协会。到时候,别人看到他爹就会说:哎哟哟,这不是苏万大书法家他爹吗?而不是看到他之后调侃一句:苏家小公子呀,令尊最近怎么样?
夹着纸条的那本经书已经不见了,但是无所谓,那些内容非常好记。纸上的Cao稿并不是平铺直叙的记录,而是各种框图、注释、与箭头,显然,记录者是在思考什么,这个思考的基础似乎是一个故事,关于蛇。
东方的蛇之国里有一条禁令,没有蛇能触碰王国中心的温暖石头,唯一的叛逆者已经消失了,并且被永远遗忘。所以谁也不知道,其实它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另一种不能被看见的东西,与原本的世界擦肩而过,最后孤独死去。最后蛇王国仍然存在,石头也仍然存在。而蛇群有了一个奇怪的新规矩:所有的蛇都不能见光。
故事到此为止,像是一个童话。苏万叹了口气。那个蛇之国最后应该灭绝了。
“规矩”与王国的存在之间似乎有某种必然的联系:“规矩”使得王国长久存在,同时也越来越苛刻、越来越具有伤害x_ing,最后,彻底杀死了王国。
不是没有蛇敢触碰那块石头,只不过它们都消失了。反抗者们逃离了“规矩”,却进入了永恒的孤独与隔离,被强制保守规矩的秘密,只有顺服者能活下来。
一个故事而已,并没有多少恐怖的成分,却让苏万心里一阵阵发寒。如果把蛇看做是人,那么会怎么样呢?有一只神秘的手笼罩在我们头顶,并且在一寸寸下压,我们不得不对其俯首称臣,在越来越狭隘的夹缝中努力求得暂时生存。终有一天,我们会将全军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