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川那边,众人追着白虎跑至主场,望台上的人刚好真真切切的看个正着。凌夏帝一瞧,兴致勃发,吩咐侍卫将猛虎困在主场之内,由此,一场人虎相逐的大戏便拉开了帷幕。
猎虎的主力分别是韩川和亭哥,两人左右夹击,却互不帮助,一时之间,望台上的人都看出了二人之间的相争之意。
赵长生和韩渊都有些尴尬,连连骂着自己的儿子,反倒是凌夏帝看的兴致盎然:年轻人有些冲劲也是好事。
两位大臣不敢反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场中,亭哥突然发现了一个好机会,骑马迎面对上白虎,抬手拉弦,一支利箭便要向猛虎眼中射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突然横插而来,不偏不倚的把亭哥的箭推偏了出去。亭哥抬眼,狠狠地看了箭的主人一眼,连忙避开袭来的猛虎,掉头向后跑去。
亭哥向后,白虎也向后追去,韩川收弓,倨然一笑,追了上去。
眼看白虎越追越近,亭哥危急之下只好向侍卫们围成的包围圈跑去,及到包围圈近前,围合的侍卫见亭哥没有要转弯的趋势,连忙散了开去。
只是谁也不知,侍卫散开,一人的身影却猝不及防的显现了出来,亭哥撤马不及,马身直向那人身上冲撞而去,望台上的众人俱是大惊。
骆泽本是见众人聚集,有心上前一瞧,现在猝然被亭哥从马身上撞落,好不倒霉。刚落在地上时,骆泽只感觉背部疼痛不已,倏忽,他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骆泽扭头看去,只见那白色猛虎张开了巨口,就要向他咬来。
骆泽大骇之下魂不附体,下意识闭紧了双眼。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是小腿上一阵剧烈的疼痛,原是亭哥身后的韩川也来不及停马,紧急之下用马身撞开了猛虎,一只马蹄却正踩在骆泽的小腿上。
猛虎吃痛之下反扑二人,一支箭矢忽地破空而来,携摧枯拉朽之力射向猛虎,将之一击毙命。
亭哥来不及擦头上的冷汗,丢下弓箭,跳下马去。
只见骆泽额角满是细汗,眉头微微蹙起,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已人事不省。
第五章:新望二
真是你?骆泽从被窝里一下翻身而起。
韩川看着惊诧万分的骆泽,低低笑道:也是,已经十年这么久了,骆大人不记得我倒也不奇。
骆泽张口结舌:不是你怎么回来了?你该走啊,你该走的他喃喃。
韩川起身侧头,贴近骆泽的脸,缓缓启齿道:该走的人还在,我为什么要走?说话间,脸上露出一丝狠厉,让看在眼里的骆泽心惊不已。
骆泽不自觉的摇摇头,声音恳切:当初的那件事,所有人都忘了,皇上皇上也已经年老,不再像当年那么心狠手辣
韩川厉声打断道: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我不会忘记!也不知怎的,韩川突然轻笑一声:我身在岐山,没能看到我家人的下场,你该看到了吧?
骆泽脑海中又想起那一日,韩府上下百余人被拉到午门处斩的血腥一幕。那时韩府百人一口,皆在喊冤,他远远站在人群的尽头,身子不停地颤抖,他听见身边两个看热闹的人说,韩渊韩渊,落个含冤而死的下场,倒像是应了这个名字
他看着眼前的韩川,失神道:韩川,你回来做什么?
韩川抬起下巴,扭头看向窗棂。那窗纸上泛着白光,是被隔绝在窗外的月色。
你也知道,独一教的教主是我,回来自然是主持教中大局。
骆泽叹息一声: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独一教主可千万别是你,没想到还真应了那句话,好事不灵坏事灵。
韩川怪笑:坏事?看来骆大人你是当真不想见我。
你可别再一口一个骆大人的喊我了,这不是折煞我吗?你还如往日一般喊我骆泽便好。骆泽自嘲道,你这一回来,不知道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我再想见你也不如不见了。
韩川不置可否,半晌道:旁的话不多说,你可知这次我为何来找你?
骆泽闻言叹道:你是独一教的教主,我是朝廷派来镇压独一教的狗官,你是来取我狗命的,我说的可对?
韩川一笑:你我有少年情分,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取你的命。他突然正色道,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骆泽疑惑不解道:哦?
韩川:不过我要先问问,你可愿意帮我?
骆泽皱眉道:那你得先说说这忙的内容是什么
韩川一双黑眸凝视着骆泽:看来你是不愿意了这样吧,我这里有几个人,你可以把他们杀了交差,但不可以动我的人。
这就是你要我帮的忙?
不是,帮我忙的机会你已经错过了。说着,韩川掀开被子,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推开房门,月色入户,夜风也一下子钻了进来,在整间屋子里来回翻腾,把室内的温存之意席卷一空。
骆泽身子一阵颤抖,将被子裹紧了一些,忽听得韩川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用你的命换来的。你不杀我的人,我不杀你。
门再次吱呀一声应声而合。
骆泽闭上了双眸,两眼突然有些酸涩。
他心想,明日还是不要点灯看书了,恁地费眼。想着,他翻身睡去。
第六章:新望三
第二天,骆泽快晌午了才起。
骆泽走出屋外,屋门左右有两人正在等候,一是骆泽的小厮莫问,一是保护他的侍卫长李世长。
骆泽瞟一眼立于屋门右侧的李世长:昨晚可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长闻言一愣,抓了抓头:没什么啊,兄弟们睡得都可香了。
骆泽看着李世长憨厚的脸,冷笑一声,丢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侍卫长,整了整衣服,带着莫问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李世长忙向外追去,心想,他们这钦差大人莫不是睡糊涂了吧?怎么一早醒来突然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岐山地处定安府,骆泽在莫问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向定安府知府衙门行去。
刚到知府衙门,刘知府就顶着一张谄媚的脸喜滋滋的向骆泽邀功道:独一教的教主被我们捉到了!
骆泽闻言一怔: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刘知府早有准备,引着骆泽上了一辆马车,向大牢行去。
听闻骆大人您身体不好,天牢阴气重,我特地备了一件披风,您快系上吧。刘知府道。
骆泽含笑道:还是刘知府周到。
身旁的莫问接过披风,替骆泽围上。刘知府打量几眼围着青色披风的骆泽,心道自己准备的这件披风还挺衬这钦差大人的肤色,只是钦差大人的脸色未免也太苍白了些,恐怕寿数难长啊。
想到这,刘知府暗叹一声,这就是个人的命,命里沾金带贵又如何,一人总有一人的磨难。
骆泽看眼前这位刘知府似乎早已神游天外,不禁失笑。他也不打扰刘知府,扭头掀开右侧的车帘,目光向外探去。行于人群中的一人突然变了脸色,急匆匆向旁边的店铺里钻去。骆泽皱了皱眉,放下车帘。
到了大牢,穿过幽深无光的甬道,来到大牢的最深处,一精壮男子被锁链绑在身后的石柱上,浑身鲜血淋漓。听到几人脚步声,也不抬头。
骆泽问道:他是谁?
刘知府道:他就是独一教的教主,杜大!
旁边李世长插嘴:肚大,我还肚胀呢?不是说独一教的教主是那十年前潜逃了的罪犯韩川吗?
骆泽微怒:李世长,你怎么对刘知府说话呢!
李世长憨憨一笑,对着刘知府解释道:我没当侍卫之前是个粗人,说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刘知府您多包涵了。
刘知府心里腹诽侍卫也是粗人,嘴上还是连连说道无妨无妨。
他解释道:不瞒钦差大人,我手下的人已经查实,他们是为了煽动民意,所以才假冒韩川之名,实际上不过是一些山匪,平时做些打家劫舍,拦路劫道的勾当。我现在已经派人将他们尽数捕回了。
骆泽颔首,看向那绑在石柱上的杜大:他怎么不说话?
刘知府面色一整: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抓捕他时他正欲咬舌自尽,舌头都咬下来半拉,失血过多差点就救不过来了。
身边李世长皱了皱眉,正欲多说些什么,骆泽一抬手,制止住了李世长。
既然这样,带回去给皇上问话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你着几人将他们的口供整理一下,我带回去给皇上过目即可。
说完,骆泽掩袖轻咳。
刘知府善于察言观色,忙道:定是这牢中气氛太过阴郁,冲杀到大人了,大人请随我快快出去吧。
骆泽颔首,抬脚向外走去,走了四五步,又回头看了那杜大一眼。
甬道尽头,男子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第七章:旧忆四
自那日秋猎起,骆泽已经整整一月没来过国子监了。
韩川曾去骆府探望过几次,几次骆泽都闭目躺在床上。大夫说骆泽受了惊,腿上又受了伤,正是要好好睡觉休养的时候,让他千万不要叨扰。韩川也只好捺住性子,一直在等着骆泽恢复。
韩川不顾朱师傅在堂前口若悬河,兀自百无聊赖的翻开桌上的书,正是朱师傅要他读的那本《战国策》。他翻一页便叹息一声,叹的身边人都被他感染了几分。
你莫再叹了,叹的我都不好受了。亭哥在旁边皱着八字眉,悄声道。
韩川闻言,眉一挑,也是偷偷回答:如今与我同病相怜之人,也只有你了。
亭哥撇撇嘴:当初真不该和你逞一时之气,闹得现在这个局面,教我怎么好意思去见骆贤弟。
韩川皱紧了眉:要是他有个什么事,我才真的是没脸见他了。
朱师傅察觉到二人在堂下窃窃私语,怒目而视。
韩川和亭哥吐吐舌头,正襟危坐了起来,装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
朱师傅正欲讲下去,突然瞟见门口站了一个身影。待朱师傅看清来人,一张老脸顿时笑的皱作一团。
骆泽是他最得意的学生,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归来,朱师傅哪有不乐的道理。
朱师傅笑着道:骆泽,快进来罢!
闻声,一屋子的学生都惊讶的向门口望去,韩川和亭哥俱是一副激动的样子,心想这几天的苦日子终于是熬到头了。
只见门口处,骆泽轻笑,慢慢俯下身向朱师傅行了一个拜礼。
一月未见,骆泽双颊有些微微的下凹,整个人都显得清瘦苍白了很多。
骆泽抬脚,向屋内走来,世界却仿佛一下子安静了。朱师傅的笑意刹那间凝固在脸上,韩川亭哥满脸的难以置信。只见骆泽左右支绌,举步维艰的慢慢走着,俨然成了一个瘸子。
韩川脸色青白,想要上前搀扶一把,但又觉得自己是害他如此的人,顿时觉得自己不配这么做。
众人就这么看着骆泽一瘸一拐走到韩川身旁自己的位置,坐下掏出书,面色如常。
半晌,朱师傅叹息一声,举起手中的书,担起他为人师者的责任,为学子们授道解惑。
韩川失魂落魄,自责和心疼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时不时偷瞄骆泽一眼,而骆泽一直专心的听着课,似乎不曾分出一点心思在韩川身上。
韩川很是难过,行至今日课程快要结束,先生一一考校众人时,他索性趴在了课桌上。
韩川暗自忏悔之时,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朱师傅,你月余前吩咐韩川看的《战国策》,他根本没看!
朱师傅闻言一怔,不知骆泽此言何意。
韩川也抬起了头,怔怔看向骆泽,莫不是骆泽还怨他怪他。正当他沮丧之时,却看到骆泽冲他狡黠一笑。
韩川睁大眼睛看着骆泽,活像一只不安的小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得,韩川叫道:你不是答应我不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