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让你们都昏了头?忘记谁在国内牵制正规军?给我都把皮绷紧了,再有这样的论调,一律按叛国罪处理。”为此路尼不得不趁着军队扎营准备晚餐时私下召集直系的军官训话,恶狠狠地把每个人骂到狗血淋头。在重返法国的关头挑事,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若不是因为并肩战斗的同僚情意,他才懒得管这些人的死活。
作为旁观者,路尼清楚地明白,米诺斯大人同大亲王殿下之间的关系,早已超出爱情,而转化成一种深深的羁绊,缺少爱情应有的狂热和目眩神迷,所以双方能清醒地坚守各自的立场,相互制约又互相扶持,向着同一个目标踉跄前行。只是那样难以遏制的吸引又必须克制的痛苦和才会令两人不可自拔地深陷。
等路尼回到他直系长官身边,已被提拔至将军军衔的米诺斯端着行军的铝制餐盒,随意地坐在地上,抬头对他笑笑,夸奖道:“做得不错。”
当初雅柏�c-h-a��说过要替他拔出的暗刺,若是识点实务,安心留在军队里,米诺斯还能睁一只�j-ian��一只眼,眼下既然跳了出来,也到了该整顿军纪的时候。
等米诺斯带着宪兵团回来,共和国的统治已被近卫军瓦解,大亲王这两年的建树大家都有目共睹,加上手中的兵权,一直左右摇摆的议会顺势做出了选择,法兰西又恢复了君主立宪的制度。
米诺斯解散军队回府邸休息了一晚,新的政令就发了过来,让他尽快结束假期,返回最高法院。
来传达政令的正是雅柏�c-h-a��本人,公事说完后,两人一阵沉默,分开的两年,思念的话语都在这时变成苍白的贫瘠无力,难以表达。
最后,是雅柏�c-h-a��先开了口。
“你应该知道,从路易的死亡开始,我就是法兰西的国王。”他无名指上的家族戒指已被替换成国王的蓝色钻戒。
按照法国的传统,理论上并没有错误,只是因为战争和自身的一些原因,还未来得及正式加冕而已。教会同意加冕的条件,不用刻意探听,也有好事之徒特意在米诺斯面前提起。
王位和同性情人,两选其一。
对待外敌上,他们可以是亲密无间托付后背的战友,可是在国家主权上,他们是立场相对的政敌。
爱不过是一时�c-h-a��和片刻的狂热,国王陛下抽身的如此理所当然,大概是�c-h-a��和狂热都已熄灭,而已握住行政主权的雅柏菲卡,也不再需要他这个政治态度。
滚字在舌尖上溜了一圈,被狠狠咽下,哽得喉咙生疼,边境与英国的战争还未结束,终止了巴黎的恐怖统治的国王正得民心,若再不稳住司法权,那革命的成果,极有可能被王室吞噬,成为巩固政权的养分。
“再见。”米诺斯扯起嘴角,笑着说。维持最后的尊严与礼貌,好聚好散。
“对不起,再见。”说完这句,雅柏�c-h-a��便利落地转身,登上王室的马车,在近卫军的簇拥下驶离。
第38章 理想国(7)
38.
雅柏�c-h-a��离开了巴黎成为凡尔赛的国王陛下,和米诺斯彻底断了联系,两人像无事发生一样各自生活,几年也一晃而过。当初被送往美国避难的长公主和小王子都已被迎接回国,路易十六的子嗣成了尚未婚配的国王陛下指定的王储。
“大法官阁下。”几年不见,稚嫩的少女也颇具了几分王室的架势,长公主殿下,侧脸的角度和那人很有几分相似。
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米诺斯当然也提不起热情。
“公主殿下。”他冷淡地应道,新政权建立后,旧时浮华的礼节被摒弃,贵族也不再享受特权,只剩下名誉的称号而已。
“我来寻求您的帮助。”
“恐怕我没有这个能力,殿下。”他也不想再和王室扯上任何关系。
“我的另一个叔叔,阿图瓦伯爵,近期将要回国。”
“他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威胁,国王陛下会处理好这件事。”即使龙骑兵仍在边境,但雅柏菲卡手中还有一支近卫军。
“倘若国王病重,无力继续执政呢?”
“慎言!公主殿下。”斥责的话语脱口而出。
“现在的局势下,我和夏尔无法找到可信任的医生,您是否愿意入住王宫?”
“不可能。”
人总要放下过去,才能坚强地继续前行。
“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大法官阁下。”长公主到底是年轻,花了了几秒才收拾好脸上的失望,平静地告知:“阿图瓦伯爵回国后就会获得摄政王的权柄,希望法院早日做好准备,限制他的行为。”
“米诺斯大人。”公主殿下刚离开会客室,管家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有您的信件。”
“拿给我。”米诺斯提声应道,他需要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来将干扰的情绪剔除。
厚实的纸袋上没有写上寄件人的信息,邮戳的标记显示这是一周前从巴黎寄出的东西,没有在柜台办理而投入邮筒之中,邮局几天才开一次箱子,所以才会如此之慢。
会客室桌上的拆信刀还是雅柏菲卡在此居住时留下的旧物,精巧细长的银制品,刀柄是卷曲和舒展的蕨叶,微微上翘尾端便于抓握,刀刃细薄,不是作为武器因此刀尖打磨得圆润,工艺品般的器物,把玩起来也不会伤手。
那些同居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久远得像是臆造的妄念。米诺斯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割开纸袋的封口,将拆信刀远远抛开。
纸袋里面是一个牛皮纸包,严严实实的包裹,带着神秘的意味。米诺斯耐心的拆下去,纸皮层层剥开,露出最里面镂刻着王室纹章的厚皮封面本,金质的边缘都磨损,少了包裹的压制,内里记录和标签让封面微微鼓起,米诺斯找了很久的东西。
王室的病历。
他翻开第一页,姓名那一栏里正写着国王陛下的名讳。
出生开始的记录,甚至包含着吐奶和长牙的记录,细细碎碎描绘一个人的成长过程。
从嗷嗷待哺,到蹒跚学步,五岁开始有了剑术课频繁的磕磕碰碰,后面逐渐减少,米诺斯能在脑海中浮现出健康漂亮的孩童一本正经拿着练习用剑的模样,不禁莞然。
稀疏的记录在74年初中止,随即而来的是7月的一次诊断,密密麻麻记录写了足足五页,失语,虚弱,反应迟钝,营养不良,情感缺失,痛觉失常……透页的字迹几乎能感受到那时作为医生前往治疗的弗朗索瓦爵士的愤怒。
“我曾犯下弑父之罪,被关在这座城堡中。”
“自杀者无法葬入教堂。”
“王太子挖出了自己的心脏。”
三份证词,只有一个人在说谎,为了父亲的名誉担下莫须有的罪名,遭受监禁和痛惩,活生生地磨去人性,变成后来的王权之剑。
随后十多年的记载里,大量安神和调理的药物,从凡尔赛招来从小随身侍官的安抚陪伴,才将那个崩溃的孩童固定成世人所见完美的法兰西玫瑰。
原本被抚平的旧伤痕,在巴士底狱被重新挖开,时事和政局剥夺了静养和休憩的时间,恶化成需要毒物来抑制的地步。
接着两年的空白,是他强行接管雅柏�c-h-a��个人健康的时间,他无知的狂妄断了爵士原本定下的疗程,以至于雅柏菲卡回到凡尔赛之后加重了剂量,那时总是带着淡妆的脸孔,并不是为了出席沙龙和舞会而准备,而是掩饰中毒的病色。
记录停在与奥地利的战争前一天。龙骑兵离开巴黎后,法院和议会掌控了权力,爵士死在动乱中,诊疗也就此中止。如果不是突然爆发的战争,或许那人几年前就已死于日复一日加重的毒药。
一张纸片从拿起的病历中落出,飘飘荡荡被米诺斯一把捞住。
“一份礼物。”落款是罗马字母V,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和他联络时的代号。
疯子不能坐上王位,哪怕是潜伏的隐患也不行。这份证据,足以剥去国王的身份,甚至可以按照律令,由法院监管囚禁。
“我遗传了父亲的病症,无法自控时,会化为失去自我的武器,本能的攻击一切。”
“如果我变成那样的怪物,请杀死我。”
米诺斯再次翻开手中的病历,逐字阅览,确保毫无疏漏,然后他将纸册的装订拆开,一页一页扔进壁炉,扬起的黑色灰烬如同蝴蝶般在火中飞舞,盯着火光看久之后,眼前都起了光斑,星星点点,如坠梦境。做完这些,他招来侍从。
“国王陛下一般什么时间接待访客?”
“下午三时至五时。”
“替我预约一次拜访。”
“王宫已经暂停访客预约两天了。”
第39章 理想国(8)
“您来了。”本以为缠绵病榻的国王陛下,此刻一身正式接见客人的黑色军礼服,左胸挂满了贵重的宝石勋章,肩上斜坠一道蓝色的绶带,身姿笔挺站在落地的百合花形状的烛台前,专注地用银钎挑拨开叉的烛芯,将不稳晃动的火焰调整正常,他脸上神色淡淡,对于翻进阳台的米诺斯没有任何惊讶或意外,像是等候多时一般的平静镇定。
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