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闻苍日的反应,应该是猜到了,不过看在她这么主动补偿的份上,又有凤翾在旁说话,才勉强压下了怒火。这艘贼船,从数百年前一时鬼迷心窍被哄骗上了之后,朱闻挽月就再也没有能跳河游回对岸的机会了。
箫中剑所中的封魂之术本是源出自伏婴一族的秘术,其用途是为了隔绝魂魄与外界的感知,将其困于躯壳之中,以便cao纵心智不坚定的敌人成为傀儡。只是这一次使用的目的却并非如此。箫中剑意志太过坚定,光是魔气染身也不足以干扰他心智造成入魔,所以伏婴师才需要施展封魂之术。
这些都是轻易可以猜出的,但是那日突如其来的袭击却出乎朱闻挽月的意料。被入魔的箫中剑扼住喉咙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道境之海边嘲笑自己的咒术师。
狡猾不择手段如伏婴师,从未放弃过除掉朱闻挽月的打算。他们作为同伙却互相虚以委蛇,心怀鬼胎不说,而各自的手中还握有对方的把柄。看似和平妥协后合作的假象下不过是背后窥伺弱点的冰冷算计,时刻等待着对手松懈的那一刻,拧下那颗挂念了数百年的头颅。
不过,到最后真正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朱闻挽月将手钏拨动,念出艰涩的咒语,在强行压制住随之而来的疯狂失控之前,被拨动的珠子流出滴滴鲜血汇入空碗中。
以血为墨在符纸上画出与封魂术截然相反的倒写咒文。她念动上面每一个咒字时,血字都会飘浮起来围在逐渐显现出的封魂之印上,到最后一个字念完,轰然间封魂咒印崩散开来,发出瓷器碎裂一般的声音。
朱闻挽月往后倒退几步,脸色骤然苍白,显出灰败之象。她听到耳边浮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念诵着咒文,手腕的血再次被无形之力抽出,把那串黑色手钏充斥成胭红。
>>>>>>
北海落潮。
伏婴师在踏入朱皇陵的那一刻,遥远处传来的响声传入了他的耳中。身形一滞,片刻,他抬起痛感传来的左手,诡异的黑痕如藤蔓交织在手背,渗出浓黑的液体。在黑痕即将爬至手臂之时,一张符咒被抽出贴在覆满黑痕的手背上。
“伏天化忌·天地玄y-in·敕命回光·速退血噬!”
咒语一落,黑痕如被从皮肤上抽离一般,附着在符咒之上,随即y-in冷蓝火燃起,将之化为灰烬。
面具之下,一直的凉薄冷笑消失无踪,只剩凝重。
“孤月,你倒是出乎吾的意料,破吾禁术cao控在先,今日又解开封魂之印……可惜,即使医术高超如你也奈何不了朱皇血毒,而主君,也即将面对苏醒之后的本体了,哈。”
握着盛有一滴邪君心血的青瓷玉瓶,伏婴师进入幽暗的陵寝之中,却不料在那冰封之前,已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了那里。
“果然如此,知道吾将朱皇血玉埋在这里的人,也就只有你与挽月了,伏婴师。”
冷艳的邪族女王负手立于冰像之前,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回头便知晓来者是谁。
讶异从伏婴师的眼中一闪而过,但随即镇定地俯下身,道:“女后。”
九祸深深看了那冰封中王者一眼,转过身看向伏婴师,敏锐的目光定在对方手中的瓷瓶上,隐约能够感应到一点熟悉的气息。
“遥重将他的心血给你了?”
“是。”
九祸看了那瓷瓶许久,冷声道:“将它给吾。”
伏婴师沉默片刻,明白君命不可违,遂走上前,将瓷瓶交到了九祸手中,“女后,心血取来不易……”
“吾自然明白,”九祸收了瓷瓶,接着道,“从现在起,朱皇苏醒之事,由吾来处理,你与挽月不用再为此劳心。”
幽深的眸光暗了下来,伏婴师道:“为女后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复活主君对异度魔界来说何等重要,吾等若不能从旁协助,恐生变数。”
九祸冷道:“那么你认为,除了吾,异度魔界还有谁能唤他归来?”
“当然除女后之外再无可能,”伏婴师恭敬道,“看来女后有意要亲自唤回主君,这对吾等来说是最好不过,属下这就下去准备了。”
言罢,就转身离去。
待伏婴师离开后,九祸才重新望向她方才一直凝视的那张面容。
桃之夭夭,在水一方;银锽鼓武,杀遍天荒。何曾忘记,又何曾淡去。数百年之后,只是更加清晰深刻,无从回避。
凤遥重曾问过她,当年三关试炼的最后,有没有杀死那个出现的人。
当时她果断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
怎知青年却笑道,阿姐这样说,就等于把答案告诉我了。
原以为再刻骨铭心的感情也抵不过岁月漫长消磨,没想到重新提起的时候,过往种种犹如昨日,依旧心烦意乱得难以抒怀。
他们是该重新谈一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子:又要换个方法搞事了,神烦。
挽月:居然又想借刀杀人,拆伙拆伙,看这次我怎么搞死你(〃>皿<)。
被子:???
☆、第四十三章
恶火坑。
凤遥重展开又一封从中原传回的秘信,还未读完,就被怀里坐着的小丫头给夺了去,无奈苦笑一声,捏着小丫头的脸,道:“乖烈雪,把信给我,你还看不懂这些字。”
哪知小丫头并不合作,展开就找起上面自己认识的字来:“地……圣……仙……女……月……三口……传……玄?”
明明整整一张纸的内容,从内中就只认出这几个字。小丫头努力还想从信上找出自己认识的字,最后刚刚念了一个“墨”字,就被看不下去的补剑缺给拎起来,把信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重新交给了凤遥重。
“调皮,一天就知道给你爹爹捣乱,小心被打屁股哦。”
被拎起来的凤烈雪看着和自己离远的凤遥重,讨好地眨了眨无辜的杏仁眼,却发现这个举动没有起到以往的效果。银发青年将信重新放在桌子上,揉了揉眉心,继续读起刚才被打断的地方。
见凤遥重不理自己了,小丫头扁了扁嘴,只好回过头去向拎着自己的血狼主撒娇,幸好对补剑缺还是管用的。那只常年打铁的粗糙大手抱着她,在头顶揉了揉,然后将她放了下来。
“去那边找那只雷狼兽陪你玩。”
补剑缺指了指恶火炉边趴着的雷狼兽,凤烈雪果然乖乖听话走了过去,然而后者在看到她靠近时却呜呜着往后缩起来。
凤遥重终于看完了那封信,刚一抬起头,就对上对面补剑缺意味深长的眼神,只听对方问道:“遥重,你身上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气息……”凤遥重下意识摸上颈间,确定立领挡得严严实实后,没想反而让血狼主更加怀疑起来。
“吾身上的气息,怎么了?”
“你,你该不会是……”犹豫了几番,补剑缺怎么也说不出口后面的话。他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安抚小丫头和雷狼兽的赦生童子,又把目光转回面前任谁也难免心动的美色之前。
本是雨过芙蓉平添艳色,但那股流动在极寒之气中互相排斥的的至阳之气却青年眼底满是掩不住的憔悴。
血狼族天生敏锐远超一般魔族的嗅觉告诉了补剑缺,凤遥重的身上另一股炽烈极阳之气是出自于谁。双气交缠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饶是见惯世事的血狼主也惊骇不已,心里暗暗将那个上司骂了个遍,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异度魔界这一堆已经乱得不能再乱的家事搞得焦头烂额到神经衰弱,变成老年痴呆然后突然就心肌梗死去仙山卖豆干了。
哪知道,见补剑缺应该是看出来了,凤遥重连掩饰也没有,反倒承认了:“如狼叔所想。”
补剑缺愣在那里,没想到凤遥重承认得这么干脆。片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试探问:“你……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还未等凤遥重回答,补剑缺又赶紧摆手道:“算了算了,你千万别回答,老人家年纪大了禁不起吓的。”
其实只要看面上的表情,补剑缺就已经猜到了,凤遥重大概早就知道魔龙之灵的真相了,当然也可能是他那个上司坦白了。
不管哪一种情况都好,补剑缺都感觉自己心脏快受不了了。他不敢想象九祸或者朱武知道了是什么反应,最好这些事就他一个知道。魔龙之灵就是魔龙之灵,只要不说,谁也看不出。
但是,事情却永远不会这么简单。
过了好半天,终于整理好了内心已经快海啸一样的情绪,补剑缺道:“你啊,我跟那个水鸟嘴当初警告你的事,就不能好好放在心上吗?功体相克还要这样,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命太长吗?而且那魔龙之身……”
“狼叔,吾都明白,”凤遥重将那封秘信以内力碾碎,看着指间流出的齑粉,淡然道,“可是,纵然是拥有漫长生命的魔,又怎能与永生不死的神相提并论?对吾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他说完,望了一眼那边和雷狼兽玩闹的小丫头,眼底笑意一闪即逝,然后又道:“这件事,若是阿姐知道了,就让我自己解释吧,狼叔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补剑缺看了凤遥重良久,难得叹口气:“我一个老头子,才懒得管你们这些事。你这个傻孩子,既然心里都明白,怎么还是要犯傻?一天在乎这个,在乎那个,就是不会考虑自己。不管你爱不爱听我还是要说,不会有结果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