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抗听见他似乎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西夏人不少,带的轰天雷数量更是可观。借着轰天雷这一股势头,他们很快从宋军包围中退出,有效地组织起了回击。
这一场仗你来我往,从夜半持续到天明,直打到冷日高悬、两方人疲马累,才暂告一段落。洪扎勒拖着仍具规模的残兵残将,形容狼狈地退回了被西夏军占据的西部数镇。宋军虽然算小胜,但在轰天雷之下也损失巨大。
雁门关城门大开,迎回苦战力竭的勇士们。随军大夫等后勤们赶紧接过手,里里外外地忙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错一个人名,改了一下。
庞总即将上线!
【科普时间】掘子军
《三国演义》第三十回 :“令军人用铁锹暗打地道,直透曹营内,号为‘掘子军’。”
按照本意,应是古代军营中专攻挖掘战斗工事,壕沟地道的工兵。一般负责向敌方军营内挖取进入纵深的地道,故称“掘子军”。
在《三国演义》中多次出现这个名词,应当是当时军队十分常见的兵种,配合其他种类的军队作战。但在其他书中也见过对付这种兵的方法,如向地道中灌水,浇油,用烟熏的方法。
第26章 迎战其二
雁门关内。
营地中间围出了一个大圈供人休息。许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们都在此处,有闭着眼倒头就睡得酣声四起的,有聚在一起大口喝热粥的,还有包扎伤口疼得抽凉气的。
血腥气和烟尘味沉沉地从中间穿过,落进干枯龟裂的土缝里。
公孙策把袖子利落地卷起来,坐在一块石头上,脚边的盒子里放着药水、纱布等等,前头围上来不少伤了的士兵——他这是作为临时军医被“征用”了。
一个额前擦了一道血痕的小伙子叫公孙给包扎完,还是满脸笑呵呵的。
“你乐什么呢?”公孙策觉得奇怪。
“嘿嘿,大人不知道了吧!”小伙子对他挤眉弄眼,“我娘说男人身上添道疤,可讨女孩子喜欢了!”
身边一圈人都哄笑起来。
“多大了,还想着娘说的‘真理’呢?”
“这小子可没别的事儿了,成天就琢磨着娶个新娘子,哎哟喂!”
……
公孙策看着小伙子面红耳赤地啐回去,所有人笑闹成一团,那点少年人的精气神把惨烈的战场血气都洗刷干净了,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哎哎哎,让个地儿啊。”李军挤走小伙子,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来,伸出一只伤得血r_ou_模糊的左手给公孙策,“大夫,给我这儿也包上呗!”
公孙策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眼疾手快地把他的小胳膊捆成了香肠状。
李军目瞪口呆:“……大夫真是好技术。”
“得了李将军,别作别熬,多喝热水。就你这身板,三四天就能好个大概。”公孙策随手往李军的“香肠”上一拍,李军直接嗷得一嗓子叫出来。
“大人,大人别走啊!”李军喊住提着箱子准备走开的公孙策,把他拽到了一个角落里,“我有两句话,想跟大人说说。”
公孙策警惕地看着他,伸手拢紧了领子。
李军无奈地扶额。
“好了好了,你说。”公孙策也只是和他开开玩笑,当下把箱子往旁边一放,撩起衣服前摆,端端正正地盘腿坐下来。
李军也跟着把长腿一伸,席地而坐,凑过来小声道:“大人可有觉得,这一前一后两场仗,有什么奇怪之处?”
公孙策陷入了沉思。
这其实也是他心头盘旋不去的疑惑。先说头次洪扎勒神不知鬼不觉地挖通地道、率重兵夜袭西部数镇,大抵可以说是一手奇招——瞬息间夺去宋军的疆线重地,仿若力重千钧的当头一木奉。
可是西夏国内并无大型铁矿,反倒是大宋北方有不少产铁的州郡。所以这些西夏兵马哪里来的这么多扔出去不要钱似的轰天雷?
再说第二次,洪扎勒看似很有计划,但被打得落荒而逃确是不争的事实,也就说明了至少短兵相接之时,西夏的援兵还没有到。
难不成仅凭一个将军和他手下的一整支军队,他们就有直攻宋军大本营的勇气了吗?
公孙策:“那依李将军看?”
“我和小晋子商量过,感觉他们这不像是单纯的进攻,反倒——”李军听见有人在喊自己,随口往那边应了一声,转过头来对公孙策低声道,“……反倒有些像是拖、延、时、间。”
公孙策神色一凛。
刚才喊李军的是个传令兵,他头上冒着白烟跑过来,把手上的文书递给李军道:“将军!这是前线来的紧急文书!”
李军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一时间有些变了色。不过他似乎很快反应过来,强行压住了这点变颜变色,周围的人竟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骨节发青地捏着纸张,对传令兵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待到传令兵走远,李军才把手中东西递给公孙策,嘴唇居然有些发颤地道:“大人,你……”
公孙策见他如此不由得心一沉,劈手抢过文书,极快地上下扫了一个遍。
“大人?”李军小心地看着公孙策。
没想到被他这么一喊,单薄的一张纸竟然从公孙策手中脱出,重若千钧地坠在地上。
公孙策整个人僵在原地。
满张黑纸白字仿佛都震颤着透纸而出,非要叫他看得一清二楚——西夏小股骑兵屡次s_ao扰,却始终不正面出击,怀疑有诈……众将商议先探究竟,庞帅坚持随精锐夜探西夏军营……西夏军营引爆轰天雷,庞帅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重伤昏迷,至今未醒——这八个字霎时间缩成一束,仿佛一根长针入脑,搅得他心神俱痛。
多日鲜血淋漓的噩梦也见机一拥而上,公孙策伸手撑住地面,身形晃了晃。
“大人!”
大宋先行军大营。
“庞帅!你怎么好再看这些东西?多休息才是正事啊!”
传闻中“重伤未醒”的庞统正歪着身子地靠在床头,身上盖着一层深色的绒毯,翻看腿上堆着的几沓文书。
庞统按了按太阳x_u_e,觉得浑身还是有些不得劲,无奈道:“小点声,蝠老……您这是打算再把我震晕过去一次?”
苍蝠对这位打不得骂不得的任x_ing统帅别无他法,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顿觉头上白发都长了几寸。
不过转头想想这小子受的这些苦,他又实在不忍心真的对这么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发火,只好默默地顺了口气。
距夜探之事已经过去了六天。
当天晚上,发现了轰天雷之下铁蒺藜的庞统还没来得及向猫头鹰团伙发出警报,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从天上看到了约定炸营的响箭信号。
他马上反应过来事情不对,但当下也顾不得暴露踪迹的问题了,飞身向另外几人分开的方向急速赶去……这几个都是他精锐中的精锐,怎么能白白折在这种地方?
可人脚程再快,又怎么比得上大漠里的风呢?
堆放轰天雷的大帐一处接一处地炸了个满堂彩。
庞统直取爆炸源头,无可避免地经过一片“重灾区”,眼见着就要被灼人的火舌卷进去,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伸出手来把他硬生生拽得转了向,这才勉强避开了。
庞统只觉得那震荡的余波滔天巨浪般迎头砸下,顿时眼前黑了一片,模糊间只听见耳边玄鹰的惊恐的喊叫声。
他不省人事了三天,待到再睁眼,已经是在宋军先行军的大营里了。
盯着熟悉的帐顶,庞统一团浆糊的脑袋缓缓运作起来——莫名的信号……拉开他的玄鹰……还有炸成烟花的西夏军营!
内鬼又出手了!
庞帅这猛地一睁眼,把在旁边给他号脉的苍蝠老头吓了一跳。当时帐里没有别人,老头哆嗦着就要喊正经的大夫进来给检查检查,没想到被庞统捂住了嘴。
庞统忍着一身痛对他比划道——别叫人。
老头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啊?什么意思?
庞统昏迷几天,刚醒来话还说不利索,只能断断续续地道:“蝠、蝠老,帮我个忙。”而后同苍蝠说了他对于内鬼的怀疑以及凭自己重伤来引蛇出洞的计划。
苍蝠神色有些犹豫:“你的伤……”
庞统又比划——那天是不是玄鹰救了我?他怎么样了?
苍蝠眼圈有些红,别开脸,做了一个手势。
庞统一窒——那手势军中人都明白,是同袍战死之时,向天地送魂的手势。
“我要给他、报仇……咳,蝠老。”庞统嘶哑说道,“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过了半晌,苍蝠沉重地把头一点,算是答应了。
就这么着,统帅心事重重地躺回床上,顶着荡脉锁骨的功法当了几天的“植物人”。
这段时间里他不能乱动,只能从身边人的交谈里听到只言片语的外界消息。夙夜难寐的时候,除了考虑这些丝丝缕缕的内情,许多旧事也“趁虚而入”地占据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