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林双看说不清楚便往里面走。
“都不是,那您是找哪位的?”
老鸨在身边跟着,林双一进大堂,便看见厅中最大的圆桌上坐着一排姑娘,殿汐坐在最中间,最靠近他的位置坐着一位清瘦的小倌,瘦瘦的身材,瘦瘦的眉眼,正倒靠在殿汐的怀里,殿汐一只手举起酒杯放到他嘴边,病恹恹的样子喝下了这杯酒,喝完还忍不住咳嗽一阵,殿汐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背,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
“……殿汐”忍不住还是叫了他一声。
一扭头,眼神先是一愣,手下意识的推开身边的小倌,随即又搂了回来,笑盈盈的说“呦,今儿是怎么了,我家娘子寻我来了”充满挑逗的意味,惹来一旁众人嬉笑。
“回家吧”林双说。
“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没玩够呢”说着又用手勾起那小倌的下巴。
“你该回去了”林双悻悻地说,似乎这话有两层意思,但殿汐却没听懂。
“你该回去了”林双又小声的说了一遍
“你哥来了……”
端着酒杯的手僵在空中。
好似个戏子,给他,给自己,演一出完美的戏,现下到了收场的时候了。
“哥,你怎么来了?”一进门便问。
“我不来,你还要在这里打扰林公子多久”他哥倒也不恼他,细声细语的说。
“我伤还没好呢”殿汐略撒娇的说了一句,随后找个凳子坐下。
殿子期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一眼林双,林双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似乎面前这个人和自己并无关系,便心里一沉,说道“你掀开裤腿我看看”
殿汐不甘愿得掀开裤腿,确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要说全好了却还没有。
三人皆看在眼里。
殿汐说“你看,是不是没好全,往r.ì在家里便是擦破了皮都要修养好几r.ì,这么大的伤口你舍得让我走那么远的路吗?”
殿子期不吭声,斜眼轻轻扫了一下林双,林双依旧面无表情,便试探x_ing的说了一句“你已经打扰林公子这么久了,好了就该走了,你倒是想死皮烂脸的住在别人这里,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收留你。”
“不打紧”林双终于说话了。
他舍不得我。殿汐心里一阵雀跃,但还来不及高兴紧接着便听林双说:
“倒是不打扰,只不过伤好的差不多了就该回去了,免得叫令尊担心”
两双惊讶的眼神。
殿子期稍微惊讶一瞬便立刻化为微笑说“那是,家父家母十分挂心,是该早r.ì启程才好”
殿汐却不敢相信的看着平淡无奇的林双,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似乎这一天同每r.ì一样,那个瘦瘦小小的黄衣少年,明明脆弱无力到不行,却在这个时候,无比坚韧,做出一副平
淡毫不在乎的表情对着殿汐说:
伤好的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殿汐走的时候,林双说要去集市卖豆腐,不敢耽搁,所以便不送他们了。
大抵只是害怕,在心里想象过千万遍的场景,真的到来的时候,却无法做出平淡无奇的表情,
无法笑盈盈地说: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我还像以前一样生活便好。
殿子期走时问殿汐要不要收拾些什么东西。
殿汐摇摇头,这里一穷二白,有什么好收拾的。
要不要拿点什么做个念想,殿子期问他。
殿汐想了想,从垃圾筐里捡出支离破碎的万花筒,头也没回的便走了。
不敢回头,不敢回头。
怕一回头便看见那个熟悉的门槛,因为平r.ì总有一位瘦小的黄衣少年坐在那里扇着火,熬着药,被火烤的通红的脸颊上擦上了一道一道的碳灰。
第9章 第九章
林双站在往r.ì卖豆腐的地方,却没有心思吆喝,低着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变的模糊,眼看控制不住的泪水就要滴下去了,似乎地也离自己越来越近,太yá-ng特别的耀眼,有一双手拦腰扶住他渐渐瘫软的身体,耳边嘤嘤有人唤他:双!
慢慢的睁开眼睛,熟悉的床头,熟悉的被褥,连床上的味道都是这般熟悉,好似那个人,没有走远。
忽而听见厨房有动静,光着脚赶紧跑下床冲进厨房。
却正碰见红衣的少年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出来。
“怎么光着脚下地,快回去”方平扶着林双的肩头,将他扶回床上。
盖好被子,一勺一勺的喂他吃药。
这种事情,殿汐他从未为他做过。
他却为他做过千百遍。
“他走了……”林双悻悻地说。
“早该走了”方平听到哐当一下放下碗。
看着眼前这位清秀英戾的红衣少年,林双轻轻的说:
“你该去赶考的”
“我不愿”回过头又继续拿起药一勺一勺的喂他。
“你该去更大的地方”林双说
“京城有什么好的”语气轻松自然。
京城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灯红酒绿,万千繁华,不过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但京城,没有你。
夏季闷热至极,不知道因为什么,殿汐前脚一走,林双后脚就病倒了,刘大夫来看过几次,说是暑气过盛,开了好几服药,却一直不见好。
整r.ì呆呆的望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拿在手里的白瓷茶杯,也不泡茶,就这么在手里搓揉摩挲。
这怎么能好?
“要不,你出去走走吧”方平说“我陪着你”
想了许久。
“我自己去吧”林双淡淡的说。
方井村还是那个方井村,打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村子里的一砖一瓦都牢牢的刻在了心里,哪里有道沟,哪里有条坎,哪里有棵红枣树,哪里有条大黄狗。
这些林双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却脚下不由的停在了醉平楼。
“客官,要喝点什么?”店小二过来殷勤的问。
“要一坛酒”林双坐在二层外面的小桌旁。
给自己斟满一杯,一口饮下,不由的皱上眉头。
这酒是很难喝,怪不得每次殿汐喝酒的时候都会跟着呸一口。
“呸”去你去过的地方,学着你的样子。
林双也呸了一口,却学的一点也不像,没有那个放d_àng不羁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温柔的呢喃。
望着楼下的茶馆,不见道长很久了,自从上次林双问过他:
道长,你可曾放肆过一回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道长的故人寻到了没有,听方平讲,道长已经走了好些r.ì子了。
漫无目的踱步,不由自主的竟停在了ch.un风楼。
老鸨还是一样殷勤的上来,一过来看到熟脸,便半开玩笑的说
“今r.ì还是来寻你家相公的吗?”
林双也不恼,微微一笑说“今r.ì来寻另一个人”
进了ch.un风楼点名要上次见过的小倌。
那小倌一身青色纱衣,散发着淡淡的檀香,见到林双也不奇怪,不恼,不嘲笑,慢慢的走到林双面前给他斟了一杯酒。
看林双慢慢的饮下,随即说“这的酒是比醉平楼的好喝,难怪他喜欢来这里”
喝完,再斟一杯,随即仰头饮下。
几杯之后,林双的眼睛开始模糊不清,轻轻的用手扶住头,手肘支在桌子,直直的盯着小倌看。
小倌也不恼,微笑着慢声说“他也是这个样子的”
再给林双斟上一杯酒,“他总来找我,每次也不说话,就这样一杯一杯喝过之后,便撑着头看我,偶尔会用手摸着我的眉眼,笑着说:你很像他”
临走的时候,小倌从妆奁里拿出一块羊脂玉玉佩j_iao给林双,是他最开始当掉的那一块。
“他赎回来了,有一次喝醉了,便给了我,说是让我买件新衣服”小倌说的时候嘴角微微一笑“应该是给你的”小倌把玉佩放进林双的手里。
这玉佩给他赎几次身都可以了,他却把它还给了林双。
自古天下爱财之人甚多,却重情之人更甚。
林双拿着玉佩不知该说些什么,小倌却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说:
“我还不想赎身,你拿着吧”
林双走时,小倌告诉他,他叫幺儿,也许以后他们还能遇见,但愿不是在ch.un风楼里。
月朗星稀,天高水长。
方井村邻村的镇子叫海石镇,这里大约沿海,或者因为是镇子的缘故,繁华多了,相比之下方井村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殿汐走到这里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殿子期大致明白他的心思。
他这糊里糊涂的弟弟还没有想明白。
或许是舍不得走,或许是舍不得那个一穷二白的小村子,更舍不得那个凡事先说不得呆子。
若不回去还有办法可以想,若真的回去了,便此生再也见不到了。